三百六十支弓箭团团围住沙月塔,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只待一声令下,被围困在箭阵当中的人便会瞬间成为身上插满羽箭的刺猬。
弓箭阵摆了一刻钟的时间,三个黑影没有从沙月塔上中现身,三百六十只羽箭成了没有自己需要对准的目标的武器。
第九个!就在弓箭手摆好弓箭阵,等待三个黑影出现成为自己箭下亡魂的时候,东方卧雪的第九个对手出现了。
第九个对手,是一个漂亮的妇人。
只见这个妇人十分漂亮,一双丹凤眼潋滟得似含着无限春光的桃花,杏脸桃腮,朱唇不点而红,头上珠翠将一头青丝绾得整整齐齐,丝毫不乱。看起来确实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
这是江湖上的毒娘子。
毒娘子其实长得很丑。
江湖上关于毒娘子的传说很多,但是极少有人会正大光明地提及毒娘子长得很丑的事实。
他们要说的,只是毒娘子又研制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毒,毒娘子又想出了哪些新的施毒手段,什么人又死在毒娘子的手下。
虽然毒娘子下毒的方法很多,几乎让人防不胜防,但是毒娘子每次下毒之前有一个固定的习惯,这一点却是江湖人都知道的——
毒娘子每每下手之前,都会脱下自己脸上那张价值千金的面具,露出自己的真颜。面具是一张极其美艳的美人像,真颜却是一张害人的骷髅图。
可是,世上几乎没有人见过毒娘子的真颜,因为,绝大多数见过毒娘子真颜的人,都已经死了。
既然这样,那毒娘子有一张极其不好看的面庞的消息又是怎么流传到江湖上的呢?
毒娘子曾经有过一个丈夫,那时候毒娘子还是云鬓花颜,与丈夫还是芙蓉帐暖。
可是老天却偏偏容不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某一天,毒娘子在练毒的时候,不小心将毒弄到自己的身上,那个毒还是新研制出来的毒,还没有解药。
毒娘子的一张如花娇颜就那样被毁了。
毒娘子的丈夫惊恐异常,江湖传说毒娘子的丈夫某一次与朋友喝酒的时候,‘一不小心’在朋友面前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妻子是怎样‘大变脸’的,以及如今那张面庞是如何的丑陋。
就在毒娘子的丈夫喝完那次酒之后,不过三天,江湖上毒娘子容颜尽毁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
紧随着毒娘子毁容这个消息传遍江湖的,是毒娘子的丈夫察觉自己酒后失言,深觉自己愧对自己的妻子,于是在家中羞愧自尽,以自己的死来向毒娘子谢罪。
江湖上再度哗然。毒娘子两夫妻的感情突然就成了江湖上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就是人们得知毒娘子的真颜是如何毁尽的历史。
可是,毒娘子的丈夫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江湖人便不知道了。毒娘子有没有用自己的毒药对自己‘一不小心失言’的丈夫下手,随着她丈夫的死去,一切都掩埋在尘埃之下。
也就是在毒娘子毁容之后,毒娘子才真正走上了成为今天人们心目中的毒娘子的道路——
毁容前的毒娘子,天真烂漫,除了她的师父是毒王之外,便没有其他让人瞩目的特点。
如今人们心目中的毒娘子,手段比那张传说中毁容的脸还要恐怖,性子比她身上的毒药还要阴毒。
东方卧雪手上的血还在汩汩流动,地上已经积了一大滩红得发黑的血液。东方卧雪握剑的手紧了紧,因为不自觉地用力,伤口裂开得更厉害,那只染满鲜血的手上的鲜血流得更加欢快了。
东方卧雪是西晨战神,有过孤身深入敌营的经历,创造过沙场百战不死的神话,书写过西晨战神的光辉历史,一身修为更是接近让人高山仰止的高度。
可是,东方卧雪却不是制毒高手,也不是解毒高手,受伤后的东方卧雪,更加没有办法应对江湖上让人谈毒色变的毒娘子。
东方卧雪的神色间有微微的哀戚。
月儿,难道我真的再不能见你一面了吗?我的承诺还没有完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这边,是毒娘子挡在东方卧雪的面前;那边,是三百六十只弓箭横亘在楼满月的面前。
不长的距离,竟然已经是生与死的距离,竟然已经是将两个彼此心系对方的人间隔成此生永不可能再次相见的距离!
这是怎样的哀戚,这又是怎样的无情,面对这样的局面,这两人又是怎样的无力与悲愤?
东方煜的那张脸,又笑了笑。眉目间,微微带着好戏即将结尾的倦怠之意。
白色的那顶轿子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东方煜微微抬起了手,要下达最后一个命令。
最后的命令一旦发出,西晨皇室两大权力之间的争夺就该走向尽头了。西晨战神的神话,也将彻底覆灭在沙月城这个几十年来难得一遇的满月之夜里。
东方煜抬起的手即将挥下。
弓箭手的握着弓箭的手,已经放开了五根手指中的三根,毒娘子的手,已经缓缓抬起摸在了脸颊处,脸上的那张面具即将揭开。
东方煜的手终究没有挥下。
一支劲气四溢的孔雀翎精钢箭从黑暗处突然闪出来,刺破浓密的黑暗,带起尖锐的风声,精准地向着东方煜那只抬起的手飞去。
于是东方煜那只抬起的手再没有机会挥下最后一道命令。
东方煜抬起的手掌迅疾一翻,躲过暗箭的箭头。
躲过箭头的下一瞬间,那只手再一翻,猛然抓住箭身。
箭身去势很猛,东方煜的身子被箭的去势从鎏金椅子上面拖了起来,紫黑色的身影在地上连点三下,终于将那只孔雀翎精钢箭稳稳地握在手里。
东方煜那张脸上,又笑了笑。笑意带了阴狠,是暗暗压抑的怒气。
东方煜站稳之后,空地上的那五百人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变故陡升,事情已经不能按照原计划进行。五百双眼睛齐齐望向那只暗箭的来处。
就在五百双凝重的眼睛中,黑暗中首先现出两个人影出来。
左手边的那个人,一身红衣高高扬起。
来人身上的红色血纱,笼罩在乳白色月光的光芒下,流动起妖异的光芒。
一双眉目在那张光洁的额头上面,蜿蜒着绝世宝剑的弧线。
那一双眉目,像雪山上面那一抹横亘得最显眼的黑色山脉,那一双眉目,是茫茫白雪天地里,直直往天际延伸开去的那一抹冷寒山脉。
轩辕壑!
右手边的那个人,寒光照铁衣!
这人身上并没有穿上战场的‘铁衣’,穿的,只是一身玄色衣衫。
但是,眼前出现那身红黑色玄衣的时候,就像面对这沙场上面浑身染满鲜血的将军一般。那身干净玄衣上面,带着亡灵的英气,带着怎么也掩盖不了的浓厚血腥味。
衣衫尽显锋利,将月光反射成冰冷的寒光。
轩辕祭檀!
轩辕祭檀脸型若刀削般菱角分明,一双眉毛似两柄宝剑般悬挂在那双比星子还要明亮的眸子上面。眸子里面,盛满傲气与凌人的冷寒。
两个身影走出黑暗,紧随两人身后的大群黑衣人也暴露在火把的光芒里面。
来人不少,大概有四百人左右。四百人的功力,与空地上原本那五百人的实力差不多。
势均力敌!
轩辕祭檀与轩辕壑有备而来。
可惜的是,这有备而来不是备着贺礼来为东方煜庆功,却是备着相差无几的杀手来砸场子的。
场地上原本的五百人被这四百人的气势所迫,不由得开始退步,空地被两方人马分成相同的两部分,各自占据一端。
白色轿子动了。
轿子上那厚实的帘子掀开来,一张脸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带着面具的脸。月光点染在这张玉质面具上,反射出清寒中带着温和的光芒。
暗纹隐绣,身形修长,身着月白色长袍的人似一块莹润的玉石,踏出了那顶轿子。
这人,就是拥有这温玉铁木做轿杆的轿子主人吗?
直到此时亲眼见到轿子中人是何种气度,见到此人的一身风华,方才明白,这人,原本就应该用这种轿子来匹配的。若不是这样的奢华精致的轿子,是万万损了此人的气度风华的。
这人就像一块稀世罕见的宝玉,宝玉便需要奢华精致的轿子来盛放,若是随便找一个匣子来盛放这块宝玉,会让人觉得暴殄天物!
那面具,是东方即墨。
场地上明明只有千人不到,两方人马不过是四百人对五百余人,却偏偏让人感到了三军对垒的肃杀。不到千人的阵势,却像是几十万大军在苍茫沙场互相厮杀一般。
东方卧雪被围在两军相对的中间。
东方煜与东方即墨并排站着,隔着东方卧雪,与对面的轩辕壑与轩辕祭檀正面对上。
两方人马都在静默,彼此尚且没有动手,但是隐隐的金戈铁马声已经在各自耳边铮铮响起。
有雷声轰鸣,有马声嘶吼,有刀剑相击,有血肉撕扯,有鲜血飙射的声音。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四个人,已经各自微微变了脸色。
“二皇子与九皇子不远千里从东离奔波到我西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东方煜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轩辕壑轻轻牵开嘴角,随意一笑。
“三皇子说的哪里话,只不过是随便路过,恰巧碰见自己要找的人,就顺便进来把事儿办了而已。”
这话儿说得极其轻巧,但是谁知道千山万水的跋涉与最新情报的搜集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东方煜的笑脸遇上了轩辕壑这个同样笑里藏刀的对手。
两个黑衣人影和身形微微颠簸的楼满月来到东方卧雪的身边。
楼满月身上的禁制还在,此时的楼满月,**凡胎,与没有功力的常人一样。楼满月原本就消瘦的身子瘦的更加厉害,此时那个紫衣身影,只能用单薄来形容。
轩辕壑的目光一直盯着楼满月,随着楼满月每前行一步,轩辕壑眼中的疼痛便多了一分。
同样一身血红衣衫的东方卧雪也是凝视着那个向自己走来的紫衣身影。
东方卧雪与轩辕壑都是一身红色衣衫,只不过,一个人的衣衫原本就是红色,另一个人的衣衫是被鲜血染红。
这两个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东方卧雪的手已经痛到发麻,发麻的手,快要握不住剑。
轩辕壑的手也在发抖,心脏处的疼痛让血液呼啸着向全身奔去,指尖因此充满了沸腾的血液,于是两只手掌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楼满月,这两个从来高贵的人,如今狼狈的姿态都是为了你。
楼满月的脊柱,挺得笔直
这个人,依然是那个一身傲骨清寒的楼满月;这个人,依然是那个不会被屈辱折了风骨的楼满月;这个人,虽身陷囚笼,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尊严。
这就是楼满月!
楼满月从来没有改变。楼满月从来都是楼满月。
楼满月走到东方卧雪的身边,四目相对,眸光中流动的感情已经足够说尽心中一切,况且,那些过去的事情已不知从何说起。
轩辕壑那双弧线极其流畅、又带着锋利的眼眸低垂下去,掩盖掉眸子中所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