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结束,程夜琪就接到沈万千的电话。
“在哪里?”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
“公司。”
“给我回家!立刻马上!”沈万千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对她说过。
程夜琪整个心忐忑不安:他怎么那么生气?他都知道些什么?
她一直是按着自己的直觉走,很多事做的不对不好,一步一步将自己陷入混乱。
像是一团缠乱的毛线团。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大难临头,于是她赶忙跟霍绍琛打电话。
嘟……嘟……
没人接,直到传来忙音。
程夜琪将手机放回兜里。可是不过三秒,她又拿出来,按了重拨。
她几乎能预见还是没人接,但是不死心,抱着点点的期待。
不过让人失望,依然没人接。
一边是沈叔叔夺命的催促,让人不安;一边是漫长的等待,更加让人不安。
电话忽然想起来。公司走廊很安静,声音显得格外大。
程夜琪连忙接了起来。
“琪琪,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程夜琪声音闷闷的:“嗯。”
“工作上不顺了?”
“还好。对了,你办公室电话多少?我发现我如果打不通你的手机,就找不到你了。”她的声音酸酸的,好像丢了最心爱的东西,满是着急。
“待会儿我用办公室里的电话给你打回去。”
“好。”
程夜琪只是觉得不安,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不安。他工作已经很忙了,难道自己专门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这种不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说占卜是伪科学。他不信命,只信自己。
“今天晚上可能晚回家,不用等我。”程夜琪说。
霍绍琛问:“什么事?”
“我要回一趟沈府。”
霍绍琛那边突然陷入长久的沉默。
“霍绍琛?”
“嗯。琪琪,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他说。
他们说好的,结婚这件事先不公布。程夜琪是担心自己正在上学,影响不好。霍绍琛就依了她。
程夜琪想了想,摇头:“没事,就是我没告诉沈叔叔在这里工作的事,他刚才看见了,很生气,我回去跟他解释一下而已。”
程夜琪觉得不够,补充道:“沈叔叔待我如亲女儿,估计看见我出息了高兴吧。”
九州可不是谁都能进的,更何况她才大二。
“你不用去的。”程夜琪的话像是乞求。
内心深处,她能意识到,他们都会阻止她和他在一起。
霍绍琛不说话。
“我想喝你上次做得鱼汤了,回去记得买条鱼,做好了等我。”
霍绍琛还是不说话。
“不要乱想了,在家等我好不好?”
“程夜琪,你在公司门口别动,我去找你。”他说。
“不过回沈叔叔家而已,你怎么那么紧张啊。”程夜琪反问,有些失去耐心了。
她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停下。
“记得做鱼汤哦~我挂了~”程夜琪挂了电话,报了地址,出租车开入了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回到沈府的时候,六点半,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沈万千脸色很黑,二姨和沈城也都在客厅坐着,气氛很严肃。
沈城坐在沙发一角,正好灯光比较暗,整个人像是陷在黑暗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沈万千用下巴示意她坐,程夜琪忐忑的坐下。这情势,难道是自己已经悄悄结婚的事他们知道了?
强烈的预感,强烈的不安。
可是沈万千久久不开口,她就像是被绑在油锅上,每一秒都是煎熬。
“和他断了来往吧。”沈万千开口说。他沉沉的陷在沙发里,就像他的声音一样充满无力和疲惫。
程夜琪紧紧攥着手,心在不自主的颤抖,却故作轻松:“嗯?”
她似是什么也不知道。
“前段时间是叔叔不对,没有对你的生活多加留意。”沈万千深深吸了口气:“叔叔年纪这么大了,经历的事多,看得也比你清楚。你和霍绍琛不合适,在一起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程夜琪看着他,不说话,固执的不松口。
沈叔叔在她的亲人都不要她的时候,收养了她;在后来的日子里,也温柔的弥补她失去父母留下的创伤。
他的每一步都是对她好,他对她有大恩。
他的话,她似乎应该听从。
但是这件事不能。
“我……”
她眼里的倔强突然刺痛了沈万千,他猛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烟狠狠摔在地上:“你不到二十周岁婚姻无效!这就是真相!”
沈万千的神情很激动:“你是不是要陪了身心姓名才肯觉悟!”要么他骗她,要么她进了他家尸骨无存。相比之下,沈万千竟然宁愿霍绍琛只是一时寂寞,找个漂亮的女大学生随便玩玩。
沈城暗影里的身子,僵了僵。
不到二十周岁婚姻无效,这是什么意思?她竟一时不能反应。
程夜琪抬头看着沈万千,似乎他不收回刚才的话她就会一直这么看着他。
沈万千怒,上前就要抽她。
二姨急忙拦住:“沈万千你干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沈万千青筋暴露:“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才会上当受骗!”
程夜琪的眼泪滴答滴答越涌越快。
沈万千无力的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在头发里,声音像是苍老了十岁:“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
嘭!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捶在了她的心上。
沈万千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机械的起来,机械的回她的房间睡觉。
其实她不怕沈万千抽她,要是抽她一下,让她明白什么叫“不到二十周岁婚姻无效”,那也是极好的。
程夜琪如鲠在喉,只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法出声。
她呆呆的坐在电脑前。
电脑是刚进沈家的时候,沈万千给她按的。当时他还专门给她下载了许多小游戏,现在桌面上依然有这些有些的快捷方式。
程夜琪咽了口唾沫,试着润润喉咙。
她打开网页,输入“不到二十周岁能不能结婚。”
出来那么多网页,她一个一个看,但是无一例外,说得都一样“女性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周岁,不到二十周岁婚姻无效。”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客厅里还有二姨时隐时现的声音:“你打孩子干什么?她知道了这样的事,一定很伤心很心烦,我们做大人的就不能体谅一下么?再说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打有什么用?……”
程夜琪闭上眼睛,脑袋又开始疼。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看病要紧……”
小女孩只有四五岁,扒着门缝,手里揪着布偶狗狗的耳朵,大大的狗狗拖在了地上。
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拍拍她的肩膀,小女孩吓了一跳。
“阿城,你吓死我了!”小女孩抚胸。
小男孩也往门缝里扒,但是一脸茫然。
“在看什么?”他问。里面除了他爸爸妈妈,什么也没有。
小女孩笑:“没什么。阿城,咱们去探险吧!”
小女孩拉着小男孩,在医院里推开这个房门,推开那个房门,或者被呵斥,或者被哄骗,或者被直接扔出来。但他们乐此不疲。在某次推开太平间房门的时候,两人直接尖叫着奔了出来。
一个全身绷带的少年,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双墨黑的眼睛。
他躺在吊床上,似乎非常痛苦。
他的病房非常大,并且是专有病房。痛苦在这样豪华空荡的房间,像是回声般,重叠放大。
绝对的宁静中,他似乎听见有银铃般的声音,一直叫着“阿琛,好高啊!你往下看,晕不晕?”“阿琛,那是干什么的?”“阿琛,你跑快点!”“阿琛,你是不是难受?”“阿琛,这个一碰会响哎~”“阿琛快跑!有人来了!”“阿琛……”“阿琛……”
他向来不信神佛,可是那一刻,他觉得有天使在身边。
一颗沉寂的心开始苏醒。他期待每天清脆的、充满各种感情的“阿琛”,或惊奇,或开心,或担心,但是每一句都充满活力。
似乎只有那银铃般的声音,才可以减轻他的痛苦,驱散这一室的阴霾。
他变得依赖,无穷无尽的想要更多。
但是有一天,那种声音消失了。毫无前兆。
他等待着,希望被一点点磨尽,疼痛开始遍布全身。奇痒无比,奇痛无比。
他甚至在内心喊叫那个不知名的天使:救救我!
他不知道,烧伤的恢复竟然这么痛苦!前些日子他怎么没有发现?
不知过了三天,还是四天,小女孩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少年的眸子像是被瞬间点亮。
很近,很近!就在他的房门外!他强烈的想要出去!
“阿琛,你看,这是医院里最高的地方。以后只要你想到,这么高的地方你都来过了,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我明天要回家了,表舅来了,海华姐也来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这几天你不会害怕吧?……胆小鬼!嘻嘻嘻嘻!”
可是过了两天,他再没有听见小女孩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