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什么事情是最惬意的,你一定会得到无数种答案。
什么是惬意的?这种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正如你的心和别人的都大不相同。
富有的人希望像穷人一样得到家人的关爱,尽享人伦之乐;贫穷的人希望自己变得富有,家财万贯。美貌的人希望自己像普通的人一样相夫教子,生活平淡无奇;平凡的人希望自己像自己变得出众,在一众珍宝中醉看惬意生活。
这便是生活。
如若说漫漫人生是一张华丽的锦绸,它的一面是欢笑构成的仙境,它的另一面必定是由恐惧勾画的梦魇。
如果说我的生命是一张锦缎的话,我想这匹锦缎一面是像海水一样亘古不变的孤寂冰冷的银线,那么另一面,一定是如光般温暖的金线。
玉桌上,摆着精致的棋盘,上面墨白分明,他举棋拈子,却不着急落下,看着棋盘对面挑眉静看的我,摇摇头,缓声道:
烬歌,下棋要沉下心来,你现在有些浮躁,不利于你接下来的布局走向。
我微微的扯动唇角,半分好笑的看着对面的容止道:
你还是多注意你的棋子才是。
呵呵。
他笑而不答,手中的棋子稳稳地落下。
我看着棋盘上黑子混淆白子明朗的阵势,微微的挑了挑眉角,笑意渐渐地弥漫上心头。我吸了口气,万般不情愿的承认:好吧,你又赢了。
容止爱棋,或许这是唯一还能看到他心思巧妙布局精致的地方,他的棋艺和他的容貌一样的好,好到了极致。我少见有深海宫的男子如此精通此术,更别说是和人谈笑风生间在棋盘上所向披靡。
他一粒粒的捡出颗颗冷暖玉棋子,唇边挂着微笑,是那样的柔和而明媚。
烬歌,比起前日有进步了许多,甚好。
我轻轻的将摆放在玉桌上宛如雾梦花半开的灯拨亮了些许,听着颗颗光滑的棋子一一落入玉盒,叮叮作响,长眸半眯着对容止说道:
今日身子乏了,不下了,对了,你那可有什么新得来的好酒么?
容止款款一笑,眉眼里皆是笑意,他左手轻轻一挥,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壶酒来,放在玉桌上。
就知道你馋,掌酒的巫司新酿制的,我想来也是好的,便带来供你解馋。
我眼睛一眯,眉角弯弯。拿起一壶,放在嘴边,未饮便已嗅到醺人欲醉的芬芳。
谈起我是如何接触到酒的,我想这件事说出来了便是七日七夜不得绝。
我似乎记得那时适逢忘川帝姬喜得小女,来深海宫拜访,忘川的七公子白离墨便和我相识。他没有对我天生的金瞳感到不适,反而是久久的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甚么‘美人自是美在奇特之处’的妄语。
白离墨曾给年少的我说过,酒这个东西甚好。喝下去暖身暖心,喝一口身子便酥了,就再也感觉不到深海宫的寒冷了。我犹记当时白离墨白少公子抱着酒坛子,晃着他雪白的狐狸尾巴,用树叶盛了酒送入嘴巴的样子。他那副沉醉的样子让我嗅之以鼻,什么水可以缓解深海宫这万年不变的寒冷,莫不是真的是奇怪。我便以为他诓我无知。直到有次闲聊说到此事,问了容止,才确定了酒的确是有此功效。或许是从那时起,我便觉得酒这个东西,似乎还是好的。
掌酒的巫酒司酿出的酒向来美味,碍于父王平时不太允许我们私底下喝酒,我尚且年幼,苦苦央得容止,容止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每当巫酒司酿制出新的酒品,提前取几壶上等的送到容止的凌霜殿,这倒也是怪事。每逢佳节趣事发生,他便会携了新酒来向我同享——说是同享,其实酒水大多数是他浅呷几口,剩下的便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我吸了吸鼻子,情不自禁的将一壶酒倒入口中,那甘甜中带着丝丝清凉,席卷着花朵的香魄,顺着咽喉而下,传来久违的暖意。
一壶酒下肚,倒是神清气爽,好不惬意。另一边,容止只是浅酌些许,那侧面的容颜象澈離的花瓣一样,带着如水似冰的透明,高贵典雅,不带一点烟火气。
这一刻,我突然想到那个拥有着谪妖气质的男子,银白色的长发摇曳出清冷优雅,同样的在尘世缓缓绽放着绝代的光华。
我微微一笑,一扬手,整壶清澈的液体尽数倒入口中。
嗯,巫酒司酿酒技术越来越精湛了,此酒比起以前的好上许多。
我舔了舔余留在唇瓣上的液滴,扔掉手中已空的酒壶,眼瞅着还有另外一壶,我伸手就要取。
烬歌!他轻轻抓住我的手腕,阻止了我伸向另一壶酒的行为,你已饮得一壶,不可再沽酒。
····哦。
我应了一声,恋恋不舍的收回手。目光尽量不去瞅那壶飘香四溢的酒。
他一笑,一抬手,那壶酒消失在玉桌上。
我下次来时带上,你再饮用如何?
好。我点点头,微微扬起唇角的弧度,算是证明我现在心情不错。
我从来都没有发现,时间竟还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短暂。
淡淡的酒香在鼻子里萦绕着,挥之不去。似是有人在心底久远唱着渺茫的歌,那迷幻的曲调让人欲罢不能。我正疑惑间,竟有了些头昏的感觉。容止见我如此,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倾身问道:莫不是醉了?
他的长发垂在我脸颊旁,一下一下的拂动我略感沉重的眼睫。
怎会?你,你说笑了,我怎会喝了一壶酒就醉?
或许是天性,我这般光景了仍是逞强的偏要挣开他的怀抱,像是要证明自己没醉一般的硬要自己站起来。他苦笑一声,在我腿软无力站起,跌回座位时将我护入怀中,无奈的摇了摇头,叹:
还说没醉么?都说贪杯伤身,如今我也算是因你而见识了一番。
无妨。我努力的让自己的眼睛不合拢,却在颤抖的睫毛上瞥见了愈来愈模糊的景象。我挑了一下眼眸,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枕着,道:这巫酒司的酒如今也真是醉人。倒也不负美酒自烈的美名。
你若是醉了,就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他清灵的声音传来,如同最好的咒语,一下一下,扣着我的心弦。我靠在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如同花魄一般晶莹迷人的香味,轻动唇瓣:
我,我在极海深渊待了三百年,还休息不够么。
他的手揽着我的肩,轻轻的拍着节奏。如同最舒缓的海浪,一下下的落在我的肩头。他的声音在那一刻如同天光破云刹那的温柔和灿烂,我似乎觉得,这三百年的寂寥倒也烟消云散。
他说,我定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烬歌,你便是我的唯一,我的世界,我的天下。
他说····我是他的天下····
我唇边挑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在醉眼朦胧中看着容止高贵优雅的脸孔,合上眼睑,沉沉的睡去。
唇角那抹笑容太浅太浅,就像是浅浅的水波划过海面,又像是海面破冰的瞬间,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表情竟然是在笑着的。
我只知道,他说,我是他的天下。
容止看着我的脸孔,一瞬间,长眸眼波流转,氤氲雾绕。似乎是天地间盛传的上古神花澈離在空气中缓缓绽放,枝叶尽是晶莹清透的玉白色,华丽高雅之气态刹那间漫及大殿。
烬歌,你知道么,你·····你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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