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最后一个科目在一月初的一个周五下午结束了。我和唐天宇约好准备预定周日的火车票返程,因为周六我要收拾一下准备回家的行李,而且还要给朵朵上完最后一节课。
上完课,我拉着朵朵去和高洁告别,“我们校明天就放假返程了,今天是这个期最近一节课,朵朵很聪明,这个期在英习能力和英朗读语感方面进步都很大,只要坚持努力会有更大更全面进步的!”高洁很满意地笑了,我看了一眼因为当着妈妈的面受到老师表扬而面露得意神气的朵朵,又接着说:“嗯…还有个事…下个期,我就要开始做考研的准备了,所以…我可能就不能再来给朵朵当老师了…我已经和闫老师说好了,她会给朵朵找更好的老师…”
“不可以!”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朵朵就在一边大喊一声,我看向她时,她面露拒绝接受现实的倔强,大眼睛里闪烁着委屈、不舍的泪光。看着朵朵的表现,我也有些激动,眼眶竟也有些湿热。这时才发现,在与乖巧、懂事的朵朵相处的几个月中,自己也不知不觉地与朵朵生产了感情。
“不能再商量商量吗,朵朵很喜欢你,也很依赖你!”高洁有些为难,但也试图挽留我。
“对不起…”
……
“姐姐,那你还会来看我吗?”一阵沉默后,朵朵突然抱住我,小声地问。
不经意地,感觉心被柔软的小手握了一下,有点疼痛,有点酸楚,“会的,我一定还会来看你的!”
我和朵朵拥抱,然后离开。分离总是让人难过和疼痛,我低着头走了出来。
在小区的院落里,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自从上次雪中相送后,我和展鹏飞几乎每次下课都能这样“不期而遇”。
每逢周六,他总是先于我回到家,然后先于我出门,再在院落里不期而遇,只是与以前不同的是,他不再骑车,而是和我一起走步、坐车同行。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温和无风,阳光就这样从他的后面斜斜地照射过来,地面上留下了他长长的影,他看到我露出一个微笑,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期待已久的惊喜。他这个笑容给我本来阴郁的心情带来一丝温暖。
“一起走吧!”他微笑着走过来对我说。
“嗯。”我勉强地笑了一下。
可能是观察到我的表情不对,他也微微收起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最后一次课吗,以后不再来了吗?”
“嗯?你怎么知道…嗯…刚才听到了吧…”听到他的问题,我好像刚刚缓过神来,微怔了一下,苦笑着问他。
他又微笑了一下,“没有,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
然后我们俩慢步向车站走去。他的话一向很少,每次和他同行的上,他会偶尔给我讲一下他的画,或是他喜欢的画家毕加,但更多的是沉默。上了公交车,即使隔几个位置有座位,他也会站在我旁边,当我无意中看向他时,他会回避正在望着我的目光。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我也变得少言沉静,但即使不说话,也觉得回去的程不再孤单。
回到校园,他送我到宿舍楼下。宿舍楼下有一棵大树,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是一棵什么树,但它的树干粗壮,树枝茂盛高大,这里往往是情侣约会或是送别的驻足地。他走到树下停下来,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张卷着的纸递给我,“这个送给你!”我打开一看,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是一张他之前就画好的我的侧面画像:我坐在公交车的座位上,眼睛望着窗外,长头发从帽里面垂下来,表情淡然、沉静、若有所思,与公交车里拥挤、纷乱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这幅画像让我联想起了朵朵带我走进他的画室所看到的那些画,我想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已经知道自己时常成为他的画中人的事了…也许是我的表情暴露了我的心理活动,他侧着头努力地端详着我的脸,用疑惑又不确定的语气小心地问:“呃…有什么问题吗?”
“嗯?啊…没有,画得很美,比我本人要美很多,谢谢你,我收下了,也谢谢你送我回来,那么,明年见喽!”我自知自己是个不会编谎的人,怕在一个观察能力强的人面前说多话会泄露我和朵朵的秘密,准备快速简单地做个告别闪人,我慌乱地摆手再见,正欲转身离开。
“等等!”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停下来,扭过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合适,马上松开了手,脸色微红,略显尴尬,“我…我还有话说。”
“噢,那你说。”我转过身,一脸疑惑,一本正经地听着。
“下个期,我就准备去实习了,去我爸爸的公司,有点远,在开发区那边,应该会很少回校了…你…你会等我吗?”他的眼睛突然抬起来看着我,那里深邃而火热。
我愣住了,脑海里在翻江倒海地思着他刚才说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不会是在表白吧…
“我喜欢你…是的,我很喜欢你…对不起,可能吓到了你,可能你会觉得我轻浮唐突,可能你心里会想怎么会有男生对才认识一个多月的女生表白,但是对于我来说,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可能不记得,你入的第一天,我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准备画画,你拖着行李向我走来,礼貌地向我问,你当时穿了一件白色的棉t恤,蓝色背带牛仔裙,一条长长的马尾辫垂在后面,你就这样轻轻地走进我的视野,又轻轻地走出去,可是你当时清秀的面孔、淡雅的气质却一直印在我脑海里,留在我的画面里。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你几乎每天清晨都会去号楼后面的花圃附近读书,于是我也常常到号楼附近去画画,观察你的神态,画出你的样。以前,你对于我来说,只是远远看着的画面,直到后来遇见你,给你送还钥匙、在迎新晚会上看你舞蹈表演、在家里听到你讲课的声音,我才知道原来我们是有缘在生活中相遇的,原来你不仅可以存在于我的画面里,还是可以和我交谈的,所以对于我来说,你早就是一个熟悉的人,是一个从梦幻画面中走到眼前的人。”
他的语速语调逐步平和淡定下来,没有了刚开始的紧张和局促,但语气却更加坚定,“我本来也想给你更多的时间来了解我,可现在面临着长假,接着又是我的见习期,我真的害怕一旦错过了…所以,你愿意等我吗?”
我的思绪像大海上飘零的一叶小舟,被刚才这强大的信息风暴吹得东倒西歪,无力招架,只能随着巨大波涛颠簸起伏,但潜意识告诉我,这是危险信号,要快快逃离才好。
“我…”
“没关系,我现在不会着急要你答复,你也不用有压力,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站在原地等着我,我会回来找你。”
我要说的后半句话就这样终究没有机会说出口。我木木呆呆地走回寝室,推开寝室房门竟只有叶繁华一个人在收拾行李。
“你怎么...
回来了?”我问她。
“我回来收拾行李,然后搬到浩的酒店去,要不然你们明天都走光了,寝室门上再贴上封条,我的行李拿不出来可就惨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忙活着。
我的思绪还没完全从刚才的事中完全抽离出来,把书包和手里的东西扔在桌上,就坐下来发呆。
“你怎么了,像梦游似的?!”她发现我有点不对劲,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我面前,认真地看着我。
“没怎么,就是…”我在椅上抱起了弯曲的膝盖,有点犹豫,但还是想和叶繁华坦白刚才的事,至少和她说出来,也有可能会更有助于理清我现在已混乱成一团的思。
“哎!这是什么?”叶繁华打开了我放在桌上的那幅画,眼里闪出了一道光,好像发现了珍宝,“谁画的?展鹏飞?”看到我点头,她又赞叹到:“早就听说他的画好,哇塞,果真名不虚传!”她摇摇头啧啧称赞。“哎…不对啊,他为什么要画你啊?为什么画完又送给你啊?他有说什么吗?”叶繁华抬起头问我,面露侦探柯南思案情的神情。
我本也没想瞒她,便对她一五一十地坦白了:“他说让我等他!”
“啊!”叶繁华倒吸了一口冷气。“上次下雪时就发现他不对了,果真验证了我的天才猜想!”她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噢,对不起,亲爱的,我反应过了,你继续!”她坐到我面前,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把从认识展鹏飞到现在的所有点点滴滴的记忆以及在朵朵家的种种见闻都仔仔细细地讲给叶繁华听了。
“唉…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叶繁华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她早已和我一样,光脚抱膝坐在椅上。
这时我才发现已经聊着聊着过了十点钟了,“哎呀,都十点多了,你快走吧,要不一会关了寝室大门你就出不去了,见不上你的情郎了。”我笑着推她。
“今天我本来也没打算走,我和浩已经说好了,今天回来收拾行李,明天再过去,因为今天寝室里其她人都走光了,所以我决定留下来陪你。”
“啊,真的?你真是见色也不忘义的大好人!”我跳起来拥抱她。
“少来,我听这话怎么不像是在夸我啊!”她把我推开,假装嗔怒道。
我嘿嘿地笑着,“可是我好饿,只顾得和你聊天了,还没吃晚饭呢!”
“我吃过了,但现在也好饿噢,咱俩到楼下小卖店煮两袋方便面吧!”叶繁华眼睛一亮提议道。
当我们俩煮完面回来的时候,宿舍果然熄灯了,我发出了失望的一声音叹息。
“没事,这难不倒我,看我的!”叶繁华从她已收拾完的行李里掏出了一个圆柱形的矮蜡把它点着,“我本来是打算和浩一起营造浪漫气氛的,现在先便宜你了!”
我们俩在暖暖烛光中说笑着吃着方便面,“你说,我们俩这算不算是烛光晚餐啊?”我笑着问叶繁华。
“烛光晚餐多俗,我们俩这是烛光宵夜,现在才知道吧,咱们俩才是真正的一对!”想起被叶繁华恶搞的那个卖服装的老板娘,还有老板娘当时凌乱的样,我们俩就放声大笑起来,桌上的烛光在我们俩的恐怖笑声中不停地发抖,“嘘,收敛点,这楼里本来就没什么人,咱们俩这样笑会把那个凶恶的宿舍大妈给招来的!”
我憋着笑,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点点头。
“那你怎么想的,对于展鹏飞的告白?”叶繁华突然调了频道,这样问。
“嗯?我嘛…”我挑起几根方便面,摇着头吹吹热气,若有所思地吃了一口,“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挺震惊的,我之前从未考虑过个人感情的问题,总觉得那是虚无缥缈,让人靠不住的东西,潜意识里让我恐惧逃避的东西…但今天当我听到展鹏飞的告白的时候…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觉得毫不知情地被一个人默默地喜欢一年多,那种感觉有一点紧张、有一点惊喜,说实话,也有一点小小的甜蜜…”
“那要说默默喜欢,有一个时间更长久的,怎么没见你甜蜜?!”叶繁华突然打断我。
“谁啊?”我很警觉地问。
“唐天宇呗!”叶繁华瞪了我一眼,那个表情好像在说“明知故问嘛”。
“哎呀,我求你了,可别把我俩强拉到一块去了,小时候大人们就爱开我俩玩笑,怎么现在你又来…”
说心里话,我真的很害怕和唐天宇凑成对的。
在我的概念里,人与人的感情有好多种:亲情、友情、战友情、同事情…这其中最不靠谱的,就属爱情。因为爱情里有多不确定、不稳定因素,让人无法完全把握,可能前一天还爱得死去活来的俩人,后一天就有可能恩断义绝。
我和唐天宇一起长大,虽然总是吵架斗嘴,但我知道,我们之间是胜似亲人的可靠稳固感情,无论到何时,遇到何事,他永远都会站在我身边。如果把这种感情变成恋爱关系,一旦恋情破碎,那么我失去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男朋友。把我身边本来就少得可怜的稳定感情因素,变成不稳定无法掌握的感情因素,这样的风险成本高,我输不起,我宁可一辈不谈恋爱,也不想失去唐天宇这样的亲人和朋友…
“哎,我才想起来,我刚才晾衣服时,好像看见唐天宇站在寝室楼下等你的,你上来时没见他吗?”叶繁华忽然想到什么。
“没有啊!”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机,也没发现任何未接来电。
“唉,那就奇怪了,他的身影我总不能看错吧,不会是他看到展鹏飞向你表白,现在去跳海了吧!”叶繁华没正经地捂嘴偷笑。
我瞪了她一眼,还是把电话给唐天宇打过去了,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好像很吵闹的样。
“你在哪啊?”我问他。
“你又在哪啊?”他反过来问我,语气好像很愤怒的样。
“我在寝室啊,和叶在一起,你在哪呢,叶说她好像晚上在我们寝室楼下看到你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噢,没有…我和方圆在网吧呢,放假了嘛…我还想给你打电话呢,你有没有装不下的东西,可以放我皮箱里。”
“应该没有吧…”我边想边说。
“那你怎么还不睡,这都几点了?!”他突然凶巴巴地在电话那边低吼。
“要你管,你不是还没睡吗,明天我就把你夜不归宿的事告你妈!”然后我就挂断了电话,转过头对叶繁华说:“你指定看错了,他在网吧呢!”
“唉…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叶繁华阴阳怪气地说。
继烛光晚餐之后,我和叶繁华又开始了秉烛夜谈,其实主要都是她在讲着她和浩的事,我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就这样我们俩躺在床上聊着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那根蜡烛已经所剩无几…
我和唐天宇刚刚风风火火地踏上火车,火车就开动了,心里暗自庆幸了一下。还好是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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