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在那个没有月光的夜晚迎来第二天的黎明后,原以为自己死了的白子衿再度睁开眼时,已是在另一个世界,另一番人世繁华万紫千红。
二十岁的白子衿落身在嵊州一位与自己命格容貌名字都相同的十三岁少女身上,并获得了她的一切记忆。这少女甚是可怜,十岁时意外获得了自己祖母二十五岁前的记忆,从此天天被梦境中重现的记忆片段所折磨,最后不堪忍受跳河自尽,被救上来时早已失去了气息。家人欲把她葬了,却被一个路过的高僧阻止,并道:“阳寿未尽,自有机缘。”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长命锁系与少女颈间,便离去了。
阳寿未尽的是白子衿,至于那少女怎么样了,白子衿也不晓得。
最初醒来时,白子衿着实被吓了一跳。木质的天花板悬着黑白的布巾,一堆穿着缟素的女人伏在床前哀哀啜泣,至于男人嘛,估计都在前厅对老爷子说着节哀顺变的话。白子衿知道自己没死并且穿越后,第一件事不是感叹自己福大命大,而是震撼于这具身体的主人太阔了,连葬礼都那么气派。这是白子衿站在窗前看着成群结队的穿着缟素的人离开白家时心里唯一的想法。
这个白子衿是嵊州赫赫有名的白家女家主的独女,因为白家历代女家主积德行善,所以很得民心。当知道下任女家主自尽而亡时,众人都郁郁寡欢,唏嘘哀叹。这也是为什么人人都来祭葬她的原因了。这个白子衿不仅得民心,且资质非凡,年纪轻轻就入了被世人仰慕的遥仙门。于是,只会杀人放火打劫的草包白子衿,就非常幸运地一醒来就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白子衿,这差距太大,让白子衿时不时都会打一个激灵,思忖着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下一次睁眼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躺在地下了。
以前那个白子衿有一个青梅叫朱倾落,朱倾落众多爱好之一就是耍白子衿。于是可怜的草包白子衿在遥仙门新一学段的第一天,就被华丽丽地被耍了。
“啦啦啦啦啦啦~”哼着歌蹦蹦哒哒的某个女疯子,就是刚做了亏心事的朱倾落。想到今天早晨将白子衿耍的团团转,她心情就好得不得了。想着想着走路就犯迷糊了,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没想到那个人那么不经撞,直接倒在了他家侍卫的怀里。
被撞倒的少年看起来很虚弱,眉宇间有着微微的惨青色,将朱倾落吓白了脸,赶忙弯腰欲将他扶起。只是她还没搀到,少年便被侍卫扶了起来,那侍卫在路过朱倾落时还很不可一世的哼哼了两声,这让朱倾落火大了。不让自己扶倒不算什么,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但是还哼哼两声,这算什么?侮辱吗?侮辱自己是下人,扶不起他家主子娇贵的身子?
“哼哼哼,只会哼,看他自己就是只猪。”朱倾落不满的嘟囔道。不过刚刚那少年,从没见过,难道是长老新收入门中的徒弟?不过既然是新收的,那就是师弟,看我不好好整一下他。朱倾落暗自思忖着,又开始了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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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早课开始。
白子衿一边背诵着学经一边时不时地戳一下朱倾落。
第一戳,叫你惹我
第二戳,叫你耍我
第三戳,叫你欺骗我
第四戳,叫你辜负我的真心
反正每一戳都有白子衿不同的泄愤理由,朱倾落自知理亏只能干瞪眼,就这样一直戳到了早课结束。就在大家都准备散了的时候,安长老突然板着一张脸幽幽地出现了。
“都给我回位。”安长老的语气很是不善,“今天我遥仙门来了一位新弟子。”安长老转头招呼了一下,一位少年走了上来。
“无昀,介绍一下自己吧。”
“是,”少年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带病之躯,“莫无昀。”一个名字,简洁明了,接下来便什么也没有了。众弟子一阵寒,这少年话如此少,真是少到了一种境界,堪称奇才。
“无昀本来身子就不好,今天被我门下一鲁莽弟子冲撞,受了伤,该弟子事后还出言不逊,请问,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安长老的一句话让周围气氛冷到了一种境界。白子衿刚想转头和朱倾落讨论是谁有眼不识泰山那么倒霉地冲撞了这会少爷,却看到朱倾落惨白着一张脸,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白子衿心头一震。“倾落,是你撞的?”白子衿哑着嗓子问道。不是不是,千万不是。白子衿满心希望朱倾落回头推搡她一把并怒骂“本姑娘是这样的人吗?”却看到朱倾落几乎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子衿,我是撞了他,但我没有出言不逊,我还想扶他,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朱倾落的声音细如虫蚊,脸上挂着一条清晰地泪痕。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现在的公子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还冤枉人,放心,会没事的。”白子衿一边安抚着倾落,一边用余光瞥向安长老,果然,安长老一直在往倾落这边看。
“到底是谁?”安长老又一声怒喝。
“是徒弟所为。”白子衿突然迅速点了朱倾落的穴道,站了起来,毫无惧色地直视着长老。
长老有一瞬间露出了不可置信地神色,然后严厉地道:“白子衿,你确定?如果包庇他人或替他人顶罪,也是一样要收到责罚的。”
“人是我撞的,我当然确定。安长老,如果您心里已经认定了是谁,干嘛还要大费周章地在这里询问,直接拉了人去问罪便可。可想而知长老并不是那么确信,只是听了些风雨,难道这比徒弟当面承认更加让人相信吗?”白子衿面不改色地辩驳道。
长老想了会,便凑到莫无昀耳边说了些什么,只看到莫无昀微微点了点头,长老沉默半晌,说道:“那白子衿你便去领十大棒好了。”
朱倾落本来惨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欲起身却动弹不得。
“不过徒弟还有一事不明白。”白子衿不紧不慢地说。
“哦?什么?”安长老疑惑地问道。
“徒弟确实撞了人,但却并没有出言不逊,反而好心好意想扶无昀师弟起来,不知为何到这里却变成了蛮横霸道的罪人。”白子衿嘴角噙一抹轻蔑的冷笑直视着莫无昀,“是不是有人在叙事实情的时候添油加醋了些。”
“大胆,”安长老突然愤声道,“事到如今了还想狡辩。”
“徒弟没有狡辩,徒弟只是在陈述实情。”白子衿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青天在上,可证徒弟的清白。”
“你……”“咳咳……”莫无昀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安长老连忙过去扶他,白子衿眼尖,看到莫无昀双唇动了下,是在借机和安长老说些什么。果然,待安长老扶完莫无昀后再看向白子衿时,眼底突然有了赞许和慈爱的笑意,这让白子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这样,那么十大棒便可免了。不过既是你造成了无昀的病情加重,日后你就担起了为无昀抓药熬药照顾无昀的责任,直至他痊愈。”安长老悠悠地道。众弟子恶寒,转头同情又怜悯地看向白子衿。本来站得理直气壮的白子衿一个踉跄,差点在众人面前滚下去,她只得一面讪讪地谢过安长老,一面狠狠地在心里骂自己。白子衿啊白子衿,你造的什么孽,刚刚领了十大棒不就完事了吗,诶,老天啊,我待你如初恋,你却虐我千百遍啊…
“好了,大家都去练功吧。”安长老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心情好得一面哼着小调一面伸了个毫无形象可言的懒腰,“啊对了,白子衿你留下。”某处正欲潜逃的人儿尴尬地顿住,一脸惨兮兮地模样撵到了长老旁边。
“长老有何吩咐?”白子衿先前英勇背黑锅大义点穴道的精神劲消失全无,如今只有一副“客观话好说,但求饶小命”的欠扁的模样。
“也没什么吩咐。”安长老温柔有慈爱地道。
白子衿舒了一口气。
“你且扶着无昀去寝房歇息,顺便记一下路,你以后要从药司到无昀寝房跑很多次呢,千万别记诧了路。”安长老继续温柔又慈爱地道。
长老我知道你的温柔都是装的!你用心险恶啊啊啊!“长老男女……”
“我知道你要讲那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我就没把你当女的看过。”安长老依旧很温柔很慈爱地道。长老你为何这么毒舌啊啊啊啊!长老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啊啊啊啊!长老我祝你永远打光棍啊啊啊啊!白子衿彻底石化,对这个处处毒舌的世界已放弃了希望。
安长老一副“哼唧反正你自找的不关我事”的姿态大摇大摆的离去了,留着莫无昀和白子衿面面相觑。
“我们,能走了吗。”少年虚弱的声音传来,白子衿才意识到自己旁边的小哥是个病秧子,万一支持不住晕过去了就完了。“嗯,可以了,呵呵。”白子衿转头继续讪讪地笑,讪讪地请这位莫病秧子离开。
“子衿师姐…”莫无昀突然用一种充满委屈软弱无奈的声音叫白子衿,硬生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栽倒在地上。
“啊你直接叫我白子衿吧,这样听着怪别扭,我们私下里都是直接喊名字的。”白子衿头也没敢回,努力克制住想吐的冲动。
“额…白子衿,前面是她在使坏。”莫无昀的声音突然回复了正常。
“她?”白子衿转过头,然后一脸诧异地看到莫无昀身后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小女孩,她的脸简直比朱倾落的还嫩!看着白子衿双眼放光,莫无昀的嘴角抽了抽。
“这是我妹妹,莫晚。”莫无昀介绍道,“她是跟着我来的,不入师门。呃…她对声音有特别的操控能力,但也只是对限定的人。”他干脆把白子衿所有的疑问都一一解答了。
“能不能…演示一下。”白子衿提出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莫无昀的嘴角又抽了抽,然后他蹲下对莫晚说了些什么,小姑娘顿时满脸兴奋。
“白子衿你走错路了。”又是刚刚那个很软很糯地声线,配上莫无昀俊秀却冷冰冰地脸,顿时喜感爆棚。白子衿很努力地憋着笑。
“我不和别人住一起喵。”莫无昀听到自己最后的那个“喵”后显然有些晕眩,“我住在南殿喵。”
白子衿是憋不住了,是彻底憋不住了,这违和感太强烈了哈哈哈哈哈哈…
“啊对不起啊…没忍住…”白子衿蹲在地上笑得肚子隐隐作痛,少女细而长的睫毛上挂上了滴泪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反着光,晶莹地像颗钻石。莫无昀一怔,他想起了儿时每夜临睡前母亲和他讲的故事,故事中的那个女孩,眼泪会变成钻石。不知不觉,一抹若隐若现地浅笑挂在了他的嘴角,融化了万年冰山的寒冷。
一路压抑着笑意地白子衿终于把莫无昀带到了南殿,啊不,应该是被莫无昀带到了南殿。天知道她白子衿是个路痴,南殿没来过几次所以走到一半便迷了路,最后只好灰溜溜地跟着莫无昀到了这里,她顿时觉得,作为师姐,自己好失败啊。好不容易到了,白子衿刚想去药司抓药然后抓紧时间练功,然后就听见“咚”一声,再接着就是莫晚带着哭意的叫声。白子衿背后一凉,直觉这不是好事。转头便看到面色惨白的莫病秧子倒在了地上,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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