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葵和老公吴钰都是她的发小,而吴钰与程仲恒家住对门,从小便以中国好兄弟兼好邻居相称,程仲恒及其父母的出现,也算情理之中。
梁爱薇扯了扯唇角,嗤笑着挽上程妈妈的手臂迎面走来,错身的瞬间,若有似无地往何一清身边猛然一撞,还好她早有准备,离墙也近,及时闪开,扶好墙壁,才不至于狼狈地跌倒在地。
她正了正身子,梁爱薇假惺惺的声音随之而来:“哟……对不起呀,有的人存在感太弱,没注意到,没撞着吧?看眼睛瞪得老大的,看着也没什么事,妈,我们走吧,别留下来污染心情。”
程妈妈点了点头,半掩着脸,窃窃地笑,半老而缺失水分的脸裹在一层厚重的妆容下,拉开的笑容在她脸上盛开了朵朵狰狞的花,宛如乌头,连根茎都是毒。
她们完全忽视何一清的存在,耻笑过后,以一副优胜者的姿态继续前行,梁爱薇边走边扯着与何一清碰撞到的裙角,假嗔道:“妈~你看,碰到这种不干净的人,裙子都不知道会不会被弄脏了。”
程妈妈如哄骗小孩般轻拍了两下梁爱薇的裙角,宠溺地笑道:“回去让仲恒给你再买一套。换一换,晦气总是会走的。”
说到程仲恒,梁爱薇的声音立马酥软得耳油都出来了,她骄滴滴地说:“哎呦,妈~仲恒前些天才给我买过衣服,买太多也穿不了,多浪费呀,就是白让有些人占便宜了,这裙子才穿一次呢!”
程妈妈爽朗地大笑起来:“还是我们家薇薇持家有道,不过这次妈允了,他要敢不买,我跟他没完,再说,被碰得乌烟瘴气的,穿这一次我还嫌多呢。”
何一清并没有第一时间还嘴,也没在第二时间还嘴,因为她嘴本来就笨,只会在事后喃喃自语地咒骂,要是从前她也只会如此,可如今,她的字典里嘴笨不代表无止境地忍耐受气和不懂反抗。
两人叽叽喳喳得让她烦不胜烦,那愈演愈烈的趋势不容乐观,她双手握拳,电闪雷鸣间拾起不幸掉落装有替换衣物的袋子,一个飞奔,从程妈妈与梁爱薇中间狠狠地撞了过去,来个即时的一撞泯恩仇。
当然,那可能只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的想法罢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情终于舒爽了。
走道不宽,一个小小的碰撞,就能把人撞得鸡飞狗跳,当两人还在呲牙咧嘴的时候,何一清展颜一笑,语气乖巧又略带挑衅地说:“啊……对不起呀,都怪阁下存在感太强,太惹人注意了,抱歉啊。”
没等两人回过神来,她已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奔厕所,旋即关好了小隔间的门,才敢透大气。
可心情激昂、心绪紊乱的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所进入的,其实是……男厕所。
稍作休息后,她脱下姐妹裙搁在与旁边小隔间相通的门板上,窸窸窣窣间,很不幸地发现一同带来的牛仔短裤居然不翼而飞了。
镜头回放到突袭梁爱薇时,掉在一旁挺尸的袋子,灵机一动,她想裤子必定是那一瞬间越狱的。
她无奈地抓了抓齐臂的小白t,看来只能换回姐妹裙行走天下了。
回身去拿搁在侧板上的姐妹裙,她再次很不幸地发现那斯居然也跑了!疑惑与愤慨堵满了胸口,明明没听见外边有人来过,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她蹲下身子,从底下相连格间的缝隙探了探,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这种状况看来,只得一种情况,裙子以覆盖的姿态掉在坐厕上了。
身下只穿了一条小内内,量她是不敢大摇大摆地开门走到旁边的,怎么说,这也是公共场所吧。
将坐厕的盖子放下后,她掂着脚尖身子越过侧板向旁探去,入目的果然就是她那调皮的姐妹裙,只见其正坦荡荡地平躺于坐厕上,还调皮地沾了点水,至于那水,咱们都懂的,就马桶水嘛。
蓦地,外间传来“滴……滴……滴”的微弱声响,何一清讶异地寻声瞟了一眼,她没进过男厕所,但她知道那白白的斗型物体叫尿兜,所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厕所。
趁着正行方便之礼的男人未发现任何异动,她风驰电掣般缩了回去,惊慌地再也没了动静。
如此静待了10来分钟,她的思想回路终于恢复正常,外间的人也早已离开,全身四下寻觅,手机君果断没找出来,她只能感慨地想,真不该把包包放在化妆间的,长叹息以掩涕兮,这种悲惨的时刻,她愤慨只有静待时机的份。
半个小时过去了,再三确认没人进入后,她决定放手一搏,打开门,准备到隔壁把裙子拿回来。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当是时厕所门大开,倪枫临惊讶地看着何一清,愣愣地保持着握住把手的姿势,无措地没了言语。
半刻的失神过后,倪枫临轻蹙着眉,黑亮的眼睛从微波轻动变为波澜不惊,举步生风地窜进厕所,干净利落地锁上门,隔绝了外间一切声响。
门关得急,后面紧跟的人很不幸地,鼻子碰了一脸灰,此举彻底激怒了紧随而来的众人。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还能从极小的门缝里,听到断断续续的诸如“要憋不住了、枫,我说你这整人的招数太低脏了,你给我开门,你……别让我碰到你……”的话语,足以表明门外是多么的人头汹涌。
厕所内两人目光复杂地对视着,倪枫临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表情像是无声的讽刺,他心底肯定在想吧,这女人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伤风败俗之事,成何体统?
几秒钟的静默后,何一清先反应过来,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条件反射地跑回厕所。
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就微露惊慌之色,并未如一般女生尖叫哀号,这是她对自己的一种要求。
她明白特殊情况下更需要冷静,这样才能更好地想出解决方法,所以,她没有遭遇特殊状况就大叫的习惯。
她的心怦怦地跳得厉害,困窘、徘徊却找不到出口,这种局面尴尬得无以复加,她将要面临的是一条始料不及的难题。
让人费解的是为什么倪枫临会出现在这里?还看到如此狼狈不堪的她,她去世的心都有了,突然间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
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她似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拉下脸皮向倪枫临求助,要么撕破脸皮跑到旁边,拿起裙子,突破众人。
思来想去,貌似拉下脸皮总比撕破脸要好上那么几百个倍数,怎么说,一个人知道总比全世界知道来得好。
小纠结了一下,门羞涩地开了一条小缝,何一清露出半边身,轻咳了两下,既而引起倪枫临的注意。
倪枫临倒好,不但不理会,还没事人似的洗着手,水从他的指缝间流走,细腻而温柔。
他的手是何一清喜欢的类型,节骨分明,指甲修得平整,修长且白皙。
何一清凝视着他正rou搓的手指,心中感叹,这手真好看,指尖显得很多情,她想倪枫临应该是个重视情谊、感情深重的人吧,因为指尖如此的人,都是念旧的。
水流停止,倪枫临关好水龙头,甩了甩手上多余的水分,抽出擦手纸,擦了几下,优雅地将其rou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一系列动作下来,完全把她当作空气,没有半点理会她的意思。
她有些急了,呐呐开口:“唔……能不能把你的西装外套借我穿穿?我会干洗好还给你的,如果……你不喜欢别人穿过的衣服,我可以给你买过一套新的。”
倪枫临端详着她露出的半边身子,冷淡地拒绝:“不能。”
何一清不敢置信地瞅着他,电视上可不是这么演的啊,不都是女主角遭遇困境时,男主角总会及时出现,并施以英雄救美之计?
好吧,这件事教育我们,电视都是骗人的,信了,你就输了。
她愤懑地语无伦次起来:“你……你没有同情心吗?你没看到我有困难吗?谦让一下就不行吗?没看到我没裤子、也没穿裙子吗?绅士风度哪里去了?”
她的每句话都咄咄逼人,但语气却说不出半点咄咄逼人的气势,谁叫她天生一把软糯而清脆声线,所以说,笨嘴拙舌不是没根据的。
他表情木然无可无不可地说:“有啊。”
有?她愕然,顺势回话:“有?有什么?”
他往隔壁格间走近了几步,淡然地道:“裙子。”
话毕,还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旁边格间厕所里浸泡的姐妹裙,说:“这不是有裙子吗。”
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像在讽刺她,你是白痴么?没长眼睛么?这么大一条裙子也没看到。
太可恶了,还用那她喜欢的指尖提醒她,她有多愚昧,她咬着牙,牙与牙之间都磨出了响声,决定必须把刚对他手的赞扬都收回来!
何一清骨子里是淡定超然的,凡事都不轻易动气,但此刻她看到倪枫临那副你是白痴的嘴脸,她就只剩一肚子气了。
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以平稳的语调陈述事实:“裙子泡厕所里了,脏……”
以为说到这份上,这男人肯定会看在她可怜的份上出手相救,想不到他却回以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的生存能力还真差。”
换而言之,何一清就是一个将要被社会淘汰的产物,她被噎住,顿时没了言语。
她的心在呐喊,这什么人啊,懂不懂怜香惜玉了。
看他转身就走,何一清心上一急,也顾不上下身是否没有遮掩,往下扯了扯齐臀小白t,打开门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掌心摩挲过他身上的浅灰色的尼大衣,质地柔软顺滑,有种让人舒心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止住其他不在点子上的念想,在求与不求之间挣扎了几秒,最后,红着脸央求道:“我……那个……就不能帮我带套衣服吗?”
目光顺着被她拉住的手臂往上移动,直到对上她局促的脸,她的脸颊微醺,露出单纯的红,像可怜的吉娃娃眨巴着眼睛看他。
他再次皱起眉头,以不久前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几件事为论据及论证过程,论证得出论点是遇到她准没好事,于是,他略显不耐烦地说:“我很忙。”
话毕,拉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男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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