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清是落荒而逃的,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火燎火急地穿戴衣物,当扣好最后一颗钮扣,才松了口大气。
她回过头不经意的一瞥,看到男人毫无防备的脸,他睡得很沉,浓浓的眉,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组合起来就是一副上乘的佳作,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
她没有再多的时间欣赏美男,艰难地在床边缝隙里抽出被挤兑得变形的鞋子,轻轻地带上门把,光速地逃离现场,心想,这还真是做贼的节奏!
对于昨晚,只能用失忆二字来形容,记忆仿佛卞之琳的那一节断章,明月装饰了别人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次,她也装饰了一回别人的梦。
模糊地脑袋只停留在那句“给我来5杯tommrow”,后面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她希望一切只是梦里的虚无影像,随时丢弃,没有影响,但身体上那一块块青青紫紫,却时刻地提醒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窝在被窝里思绪飘渺,最后,她叹了叹气,也不矫情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绝不再犯就好,日子不是照样过么。
电视里关于失踪航班的跟踪报导还在继续,飞机没有征兆,毫无线索地凭空消失,各方猜测,纷纷扬扬:
5月19日凌晨,飞往b市的xxx航班起飞后与地面失去联系,乘客中有中国大陆121人和1名婴儿,中国台湾1人,马来西亚30人,印尼10人,澳大利亚5人,美国3人,法国2人。此外机上还有新西兰、俄罗斯、意大利和荷兰人。
交通运输部召开紧急会议,宣布立即启动一级应急响应,派出海事执法船和飞机前往疑似出事海域进行搜救。
还公布了部分机上人员的名字,她凝视着人员名单,可她不知道男人的名字,她在心里祈祷,愿所有人都平安,她想再见那人一眼,远远的一眼,哪怕看到的只是一块悲凉的墓碑。
她自责,酸涩如溢了满地的水,日渐增长,但她需要生活,她即不是出生豪门的小姐,也不是纵横商场的女强人,他们家的水平,说到底只与小康线持平,所以她比同龄人要早在社会上立足,高中毕业后她便投入社会。
她没上大学,一方面自家老爸老妈负担不起,底下又还有个弟弟;另一方面是她高考前的连夜恶补,致使高考当天,严重睡眠不足,最后因体力不支,整个高考差不多都在昏睡里渡过……
当是时,成绩下来,她简直哭得比窦娥还冤,纵使几门拿手的学科都考出了自己水平,却还是与本科线擦肩而过,于是何一清悲催地发现,原来她就是个rp、iq、eq都欲爆不能的人。
由于她老爸老妈摆明了非重本不读的立场,如此,她也认了,但她没有放弃拿那纸文凭的目标,出来工作了几年,有了些积蓄,她报考了这一年的成人高考,并顺利被s大动漫系录取了,这个结果让她高兴了好些日子。
种种迹象表明,手停口停就是说她这种人,没了工作等于没饭吃,去了一趟法国,回来又潇洒了那么多时日,她的小金库严重缩水,干瘪了一大截。
失落过后,她决定去面试昨天收到通知的公司,与她所学专业完全不挂钩的职位,当今社会,能有几个人是冲着梦想能一干到底的?
面对生活,梦想什么的,只是过眼云烟,她不是向生活低头,只是她不执着于那份遗世**的孤勇,能一站到底。
因此再好的福利不过浮云,就算专业不对口的私营小公司,她也认了,稳定经济来源是关键。
站在镜子前再次理了下衣着打扮,嘴角一牵,笑容如风,轻浅娴淡,这是何一清的标准装束,白色的短款雪纺上衣,曲线优美的下摆,衬着微蓬的黑色短裙,黑白配,永恒的经典,干练又不失可爱。
何一清发现近段时间自己有些神智不清,总会做出一些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比如现在,她明明要面试的是那家小公司,却出现在这座本市数一数二的以神大厦前。
秒针嘀嗒嘀嗒地响,腕上手表显示15点整,她是早上9点多出来的,只一眨眼功夫,就来到了这里,并早已收到那家私营小公司的录取信息,重点是她被录取的职位是珠宝设计专员,而不是原来投递的后勤小助理。
没有目的、没有预警的,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厦门口,旋转玻璃门上倒映着她呆滞的脸,有些茫然。
晌午,太阳毒辣地烧烤着大地,何一清有点眩了眼皮,晕晕的,她失去了几个小时的记忆,完全断节的感知让她后怕,那天酒吧的事情也是,难不成是失忆症……她得神经病了?
脚步轻浮地大马路恍了一下,连前方有人靠近也没注意到,硬生生被前方的人撞了一下,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
还没出口向来人赔不是,上面的人便轻嗤一声,不屑地说:“这谁呀!还以为哪个上街不带眼睛的,原来是不长眼睛的小三啊,难怪今天这街这么晦气了。”
何一清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臀部,皱着眉抬眼,看清来人,真是冤家路窄,左右看着这路也算康庄大道,也能遇到程仲恒那变节的……姘头?
不对,人家现在是那人明媒正娶的媳妇了,要不是一知道她跟程仲恒关系,就打电话告知她,人家一对璧人在分手半年后就结婚了,她真以为程仲恒对她有多舍不得呢,不过如此。
才回来没多久就遇到不待见的人,她运气果真不济。
她回想来人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注意力一集中就头疼,她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羸弱了?于是,只好放弃想名字的念头。
状态委实欠佳,她也不屑与这些人纠缠,提气站了起来,转头就走。
女人却对她的无视异常愤懑,女人觉得何一清事不关己到冷漠,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碍于大街,又不好发作。
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妇人打破了她们的僵局,妇人怒发冲冠地大喊:“你这什么态度,有爷生没娘教的!”
话音刚下,何一清发现原来旁边还站程仲恒的母亲,她人不抵触什么人,却不待见某些人,她不想跟这些人纠缠,可这下好了,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两个她心中的某些人,很不幸地程妈妈也加入到战局。
程妈妈是个衣着打扮都很优雅的女人,只是每个人都有她不待见的一面,而程妈妈的那一面就是嘴巴一张,原形毕露。
她对着自家媳妇,一脸用心良苦,对着她就是满脸恶俗:“礼貌这东西,也是因人而异的,俗话说得好,子不教,父之过,有那种低贱下俗的父亲,这女儿……真是物以类聚啊。爱薇啊,婆婆就先授着你点,以后教孩子,千万得着点心思,你说教出个这种东西来,造孽啊。”
何一清深吸了口气,背脊早已僵直,但她还是忍住了,大街大巷,要是真吵起来,那才叫成何体统。
她没理会身后人的叫嚣,转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那两婆媳怎会让她安生,连拽带拖地止住她的脚步,两个人,四只手,一前一后拽着她的胳膊,不得动弹。
何一清突然想起了古时候的农民起义,无产阶级之所以起义,原因都只有一个,欺到头上来,不得不起义,所谓英雄,都是逼出来的。
何一清挣扎着,愤愤地说:“阿姨,大街上请不要失礼数!请您放手!”
年轻人的力气怎么也比老人要大,何一清赚足了力气放手一搏,就把程妈妈推开了几步,下一秒,她的头更疼了,想不把这两只雌性金毛狮惹毛都不行了。
还没想出让两女人降火的办法,啪地一声,程妈妈以老命都拼上的劲头,给何一清左脸来了一掌,扇得她脚步不稳,猛地再次跌坐在马路中央。
她蹙着眉,紧闭着双眼,火辣辣的感知从脸上传遍了全身,知觉还未回笼,刺眼的强光一闪而过,这一刻,眼睛想睁也睁不开了。
一辆轿车急速地向她驶来,她所有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生怕一松弛就被炸得模糊,惊惶失措间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念头便是……死神君要来眷顾她。
她没有一般人的期待,盼望上帝给她一条生路,此刻的她反而有个新念头,就算死,也要清楚地记录这一瞬的感觉,迎着强烈的远光灯,她睁开双目。
两眼瞪得发直,前方车子仿佛失去控制,拼了命地向她疾驰,她没空闲去看那两个罪魁祸首的表情,不看也知道,手足无措、脸色煞白那是肯定的。
四周的温度迅速上升,空气里飘散着紧张的因子,周围迷漫着诡异的风,仿佛占染了局促,疯狂地打散了她的发。
往事如一卷氧化泛黄的竹简,历历地记载着她的生平,随后却是漫入尘埃。
细想她确实没做过亏心事,命理上应是命不该绝吧,可古人不是也有说“时也,命也”,再不济,也是命啊。
想到这里,提起的心,反而轻松了,她轻淡一笑,真的闭上了眼,那就称了命运的意……
半晌,身体却没有如愿地四分五裂,也没有鲜血四渐、脑浆迸射,手被什么一扯,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偏离正常轨道,撞在马路旁的护栏上,力道大得把她疼得她嗤牙咧嘴。
她蹙着眉毛,头晕目眩地微张眼睛,有似曾相识的黑影飞闪而过,如电影影像,一眨眼便杳无踪影,她复而眨了两下眼睛,摇了摇头,这次,她朦胧地看到了那个黑影,那送她戒指的男人,他依旧温暖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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