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永和宫正殿,鎏金盘龙矫首衔莲的博山炉内香气袅袅。
一位女子正坐于几案前,虽然她已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但由于保养得宜,看起来却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只见她面容精致,峨眉淡扫,一头青丝只松松的挽了个美人髻,用一根白玉发簪固定,余下乌发只绑了一根素色丝绦披于背后,一袭浅紫色广袖烟罗春衫,用细如胎发的银丝线绣成千枝攒叶海棠,典雅中透着一丝华贵。纤纤玉手在紫砂茶具中穿梭——治器、纳茶、候汤,动作如行云如流水,简直是视觉上的享受。旁边有两名宫女,一人砂铫煮水,一名执扇看炉。
忽然,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殿内,两名宫女面露惊疑之色,不过很快便恢复常态,只一脸警惕的瞪着大殿中央的不速之客。紫衣女子却是岿然未动,只专注的摆弄眼前的茶具。
“淑妃娘娘果真好定力。”黑衣男子道。
“公子好本事,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也能来去自如。只是不知深夜造访,所谓何事?”萧淑妃淡淡的道。
“不知国相爷所提之事,娘娘可有想好?”黑衣男子道。
“我们孤儿寡母于这深宫之中不过蝼蚁之力,恐难如国相爷所望。”
“娘娘自谦了,相爷说娘娘乃胸有丘壑之人,必不可与一般女子论之。”黑衣人道。
“我现如今的境况你也看到了,永和宫被围,翎儿身中奇毒生死未卜……”萧淑妃垂眸道。
“娘娘请放心,只要您同意合作之事,国相爷定会助您解困。至于六皇子……”黑衣男子顿了顿继续道,“高远之为六皇子解毒之物均已准备妥当,不日毒素便能全部解除。对了,前日六皇子遇袭,要不是国相爷暗中拔掉了那批死士的后援部队并替他掩盖了行迹,恐怕六皇子今日已是凶多吉少了。淑妃娘娘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免得有什么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发生。”
萧淑妃睫毛颤了颤,眸中寒光一闪而逝,缓缓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不敢,相爷只是想让您知道,如果您能与他合作,他不但有实力保六皇子平安,假以时日更能令他登上那个位置。”黑衣人道。
沉默了好一会儿,萧淑妃道:“好,只要国相爷能拿出诚意,本宫自然会同意合作之事。”
“在下这就回去复命,自会替淑妃娘娘转达。”黑衣人说完深深看了一眼屏风处,一个闪身便又消失了。大殿内静悄悄的,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余沸水淋罐烫杯时的叮咚之声及满室茶香。
淋罐、烫杯、倾水,几番经过,正洒茶适当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自屏风后转出。是一个三十五左右的男子,下颌处蓄有短须,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阔步走来脚下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男子名叫韦睿,`儿时随祖父韦玄隐居南山,后被凉国公萧衍发现并举荐其做官,高宗皇帝见之大喜,赞其有旷世之才,官拜齐兴太守,右军将军。三年前,因萧衍谋反一案受到牵连而被罢官。
“先生,请坐。”萧淑妃道。
韦睿撩袍正坐于几案旁边。
萧淑妃倒了一盏茶,由宫女奉至韦睿面前。
萧淑妃道:“刚才之事,先生以为如何?”
韦睿呷了一口茶,道“郭桓与太子早先便有嫌隙,只怕太子登基,郭槐在这朝堂之上便再无立足之地。在其他皇子中间,郭槐与三皇子李昊关系最为密切。而值此敏感的时期,他却选择与娘娘结盟,为何?”
萧淑妃沉吟道:“三皇子李昊武功才智皆是不俗,又懂得收买人心,在朝中也算小有威望,再加上有母族定远候的支持,是最有实力与太子相争的一个。而郭桓……他假意与三皇子交好,只是为了制衡太子。他明知我母族没落,翎儿年幼且身中剧毒,却偏偏选择与我们母子结盟,这一切都说明,他也有意于对那个位置,他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更近一步!。”
韦睿赞许的看了萧淑妃一眼,道:“不错,郭桓狼子野心,娘娘与他合作无异于火中取栗,与虎谋皮。”
萧淑妃道:“当初我无意与他们相争,几乎是处处相让,结果他们还是对一个当时才五岁的孩子下了毒手!即便翎儿已远离这皇城,他们竟还是不肯放过他。就是我的一再退让才让他们以为我们母子软弱可欺,现如今我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翎儿是我的命,我必须要为我的孩子撑起一片天!为了翎儿,别说是与虎谋皮,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韦睿叹了口气,道:“也罢,与郭桓合作也并不可,只是须从长计议,小心谋划。”
萧淑妃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请先生前来,我还有两件事望先生能够帮忙。”
“娘娘说的可是与此物有关?”说着韦睿从怀中掏出一块玉质龙形令牌。
“这是……”萧淑妃眸光一闪,将玉牌抓在手里,翻到背面,果然刻有“神策”二字,赫然是凉国公戍边时训练的精锐部队神策军的兵符!好一会儿,萧淑妃道:“此符不是被皇上收回了么?先生如何得之?”声调虽然平静,但其握兵符的手却有些许颤抖。
“两个月前皇上不知为何忽然秘密宣臣进宫,嘱咐微臣若情势有变,便将此物和调兵手谕交予娘娘手中。如今看来皇上对太子所谋应是早有察觉。”韦睿又将调兵手谕交到萧淑妃手上。
萧淑妃将手谕和兵符收好,冷笑道:“皇上既是让你秘密将此兵符拿给我,想必那郭桓定是不知情的,看来皇上对他也并非完全信任的。”
韦睿继续道:“一个月前,微臣已于神策军的现任大将军魏虎取得联系,他感念与国公爷的忠肝义胆,及早年间国公爷对他的教导与栽培,表示愿与娘娘共进退。”
萧淑妃有一丝动容,感激道:“韦大哥,谢谢你!”
韦睿看着眼前的女子,脑海里闪过曾经在西北,策马奔腾时英姿飒爽的她,恶作剧得逞时小狐狸般狡颉的她,开心时巧笑嫣然的她,一时有些恍惚,讷讷道:“阿离既是叫我一声大哥,便无需如此客气。”
萧淑妃轻轻别开目光,平复了下情绪道:“我在宫中无暇□□,翎儿他只身在宫外实在难以令人放心。”
韦睿道:“翎儿就交给我吧,定会护他周全!”
“我自是相信韦大哥的。”萧淑妃颔首浅笑道。
“夜深了,娘娘早些休息吧!”韦睿别开目光,转身走出大殿。
……
苍域城,摘星阁,听风院,晚风习习树影婆娑。
书房内,两人分坐于八仙桌两侧紫檀木太师椅上,左边是一名华服青年男子,剑眉星目俊美非常,右边是一位颇为清俊儒雅的青年男子。
坐在右侧的东方易阳道:“你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
墨千寻淡淡的道:“已大好了,对了你可知天下间哪位大夫擅长外科尤其是缝合之术?”
东方易阳奇怪的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墨千寻,道:“要说医术自然非回春谷的高老先生莫属,至于缝合术……传说汉朝时神医华佗有剖腹缝合之神术,只是失传已久,当今世上还未曾听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
“你现在找我来,可是查明了袭杀我的是何方势力?”墨千寻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的问道。
东方易阳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道:“此次袭杀你的是地煞的人。”
墨千寻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但很快被垂下的眼睑遮住看不出情绪,“倒是消息灵通。”
东方易阳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道:“能买通地煞追杀你恐怕不止是消息灵通吧!”
墨千寻唇角勾了勾,“那又如何?”
东方易阳摇摇头,转移了话题道:“查到其他神殿的消息了么?”
墨千寻摇摇头道:“我赶到栖凤坡的时候,马婴一家早已搬离,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东方易阳点点头,“马婴此人警觉性很高,否则也不会身负玄武殿的秘密隐藏居二十余年让点苍派上下遍寻不着。不过赤部有消息传来,朱雀殿的下落与秦府有些关联。”
墨千寻嗯了一声,道:“正好下个月十七是秦老夫人的寿辰,可趁机探探虚实。”
说完墨千寻站起身欲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就听东方易阳道:“你最近还是要小心些,地煞素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哦,玄冥宫的人也到苍域城了。”
“知道了。”
墨千寻脚下顿了顿,便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