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竹林里刮起了微风。秦思来到院前,远远地看见竹林深处灯火明亮。屋内的哭泣声与这寂静的深夜相互辉映,让人觉得心口莫名的疼痛。
秦思听出那是单氏院中婢女的哭泣声。她加快了脚步,径直往着院里走去。来到屋中时,便发现秦云彤和姚氏、柳氏都已经到了,只是迟迟未见大夫人的身影。
在屋中的床上,单氏面色如纸,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姚氏大概是触景生情,也在一旁暗自抹着眼泪,嘴里喃喃道:“这么年轻一人儿,说没就没了,上苍也是对她残忍了些。”
柳氏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停留在单氏的脸上,半晌接话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正因为妹妹生前为人善良,上天这才让她早登乐。”
姚氏冷不丁地听见她如此说,倒是一时语塞接不上话来,只好独自在一旁沉默。柳氏见她不语,看了一眼秦云彤,幽幽道:“大小姐,大夫人怎么还没过来?”
秦云彤出门时刻意换了一套白衣,一双眼睛微红。让人看了只觉得她善良纯真,她听见柳氏的话,轻声道:“六姨娘有所不知,母亲前几日受了惊吓,一直在屋内养着。只怕是没办法来送七姨娘最后一程了。”
她说了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秦思,低声说:“妹倒是来得挺快,也不枉七姨娘平日里与你交好了。”
秦思并未理会她,只是朝着正在抽泣的婢女发问:“你家主的事,可禀告了老爷?”
婢女跪在地上,声音哽咽道:“回小姐的话,老爷昨日受皇上之令,去周郡视察去了。恐怕要后日清晨才能回来。”
后日?古代没有冰棺,在这暑气时节里,若将尸身放至后日,恐怕都得发臭了。
秦云彤闻言用袖遮了遮脸,叹了口气:“近来天气炎热,恐怕不宜多做停留。依我的意思,明日一早我禀告了母亲,便将七姨娘厚葬了吧。不知各位姨娘和妹妹意下如何?”
姚氏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众人,最后大着胆说道:“我觉得七姨娘也很想能见老爷最后一面,若是就此葬了,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柳氏何尝不明白秦风衡待单氏不一般。虽然表面上不冷不淡的,可是骨里却是疼爱有加。只是秦风衡的爱中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愧疚,令柳氏看不透。她想起那一日秦思生日宴,单氏带病未能赴宴。秦风衡特命小厨房做了羹汤和小吃送过去。后来有一段时间,他突然从宴席上消失了。她派人打听后才知道,秦风衡是特地去竹苑陪单氏了。
还有一****伺候秦风衡就寝,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听见秦风衡呓语道:“琴芳……是我对不起你啊。”
琴芳正是单氏的小名。
所以柳氏心里很清楚,秦风衡若是知道单氏死了,必然会悲痛交加。只是如果他知道大夫人擅自做主将单氏给埋了,又是怎么样呢?
柳氏在心里盘算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姐姐,你实在多虑了。大小姐这么做也是为了妹妹着想。这天气炎热,若是老爷回府看见妹妹腐烂发愁的尸身,岂不是会更加难过?”
秦云彤没想到柳氏会帮着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诧异。不过多一个帮腔总是好的,她见姚氏突然又没了主意,只好看向还没有回答的秦思:“妹,你怎么看?”
秦思彼时正在四处找一个人,完全没有在意她们的对话。
生离死别是一个人必须要经历的事,只是可怜秦远这么小便要丧母,也不知道他能否承受住这份打击。
“大姐看着办便是。”秦思漫不经心地答道。她的目光四下,最终皱着眉头问奴婢:“小少爷哪儿去呢?”
话音刚落,姚氏也是一惊:“是啊,方才我们来时就没看见远儿。这生母刚走,这孩也不知道去哪儿呢?”
婢女的脸色一白,低着头回道:“回小姐,奴婢也不知。方才七姨娘去的突然,奴婢们也是手忙脚乱,根本没留意到小少爷何时出去的。”
秦远不见了?
秦思心里一急,她既然答应过单氏要照顾秦远,就不能言而无信。她快步走出房间,脑里想着所有秦远能去的地方,最终想到了什么。
秦思匆匆忙忙地朝着花园赶去,嘴里喊道:“远儿?远儿你在这里吗?”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并没有任何声音作答。
她又往里面走了走,忽然发现在月光之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泥地之中。
“远儿,你怎么在这里?”秦思问道。
“嘘!”秦远朝着秦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举起右手。她看见他的右手上正拿着一个泥塑的玩偶,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悦,厉声道:“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玩泥巴?你不去陪你娘最后一程吗?”
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怔,后背剧烈的起伏起来。他拿着玩偶的手一点点垂下去,声音微弱到令秦思心碎,他说:“姐姐,远儿做了一个和娘一模一样的玩偶。我用这个和那些神仙交换,换回我娘行吗?”
那些神仙?想必是秦远认为收走单氏性命的人。
秦思觉得自己的心抽搐得好快,曾几何时,她也希望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醒时分,父母弟弟都还在身旁,一家人过着最平淡却幸福的日。
她上前几步,猛地将秦远抱在怀里,有些哽咽道:“远儿,你要坚强起来!你娘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平安幸福的长大。”
秦远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明白娘再也回不来了。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仿佛要将身体里的水分全都哭干。秦思一直拍着他的后背,叹了口气道:“哭吧,今天哭过之后,就不要在轻易掉眼泪了。远儿是男汉,要会坚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大概是哭得累了,将头埋在秦思的怀里,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远儿以后就没娘亲了。姐姐,你也会离开远儿吗?”
秦思的鼻一酸,摇摇头只道:“不会。”
秦远便抬起挂满泪痕的脸,认真道:“姐姐,我娘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来,看样已经贴身放了一些时日了,信封的表面有些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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