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妻妾少有和睦相处的,方义这对妻妾也是如此。妻是奉父母之命迎娶进的,妾是他衷情之人。这二人,一个仗着身份,一个仗着丈夫的宠爱,多年来争斗得不可交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以前方义的父母还健在的时候有他们二老弹劾,妻妾两个虽然斗得厉害倒也能维持平衡,如今方义父母已逝数年,余威渐消,方义的一颗心啊全偏向了小妾那一方,这二年大有宠妾灭妻之势。
方义正室夫人柳氏出身豪门大族,是个见惯了风雨争斗的女,虽然明知自己所处之势微劣,却也不是一个甘愿坐以待毙之辈。
元春刚过,从京城长安就传来旨意,说圣人来年四月将驾幸扬州,犹如一声惊雷不知道活泛了多少人的心思,不知繁几的人想要借此一举得贵。方义年方四十就当上了一方使君,主政一方,到这时候也免不得有些心动,也是想要更进一步的。
自古“升官”、“发财”便是连在一起的,升了官便能发财,要升官就得有财,这是千年的定律,到了方使君这里也概不例外。
于是,方使君府中的那对妻妾又有新的战场了。
正室柳氏出身为河东郡柳氏,那是一个大士族,不说她向娘家借势了,就单她十几年前嫁进方家时带来的十里红妆,只需要舍其十之四就足以给方义活动一个好的前途了。而小妾姚氏则不然了,她虽也出身世家,却是一个旁支,又是幼年失怙,财力根本就谈不上个“有”字。
妻妾争斗得你死我活,最高兴的便是她们争的这个男人了,纵使方义对妻没有多少情义,可当她把钱拿出来的时候他总会给她些好脸色、好言语的,这叫姚氏见了又如何能忍得?偏生她又拿不出这许多钱来。方义见爱妾整日愁眉不展,不少得好言好语地宽慰一番,将他种种的理解说与姚氏听,听着爱郎对自己这般情深义重姚氏更觉有愧,越发地想要做点儿什么替爱郎争口气。
姚氏有一兄弟,全名叫姚金锁,因自幼失了父母少了些教养,整日里东游西荡,不无术,跟些个地辣流氓厮混在一处,染了一身的邪门气儿。这人是坏得头顶长疮,脚下生脓,却有一点儿不马虎,那便是对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是十二分地上心。姚金锁见姐姐整日愁眉不展,便留了心,下来细打听后知道了原委。他一思量:长姐如母,姐姐养他成人多有不易,何不知委身别人做妾,整日受那大妇的气也是为了自己之故?如今自己长大成人,正该是报答姐姐大恩的时候。
只是姚金锁虽是有这心意,却也知道自己这一身的骨头有几斤几两,他是空有那个心,没有那个力啊!
就在姚金锁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有一个狐朋狗友也走了霉运,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强。
那时候艳娘刚倒,陈强一下就失了主顾,哄骗到手的女孩全砸在了手里,也不是找不到下家,实在是给的价钱不合心意。卖又觉得亏舍不得,留着吧,就算全划拉到自己榻上去睡了,可也睡不过来啊!当然,关键还是睡不出钱来!
烂兄烂弟碰在了一处,少不得喝酒互吐口水,没有想到这二人吐着吐着就吐出了一条生财之来。——他们决定了自己开个妓倌。
依着二人的本景开个妓倌挣点钱是很容易的事,但是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挣到大钱却是不易,若是没有艳冠八方的名妓压场,只靠那些睡一晚五两银的普通货色根本就没用。可是,艳冠八方的名妓又哪里那么容易得的?可不是只要长得漂亮就行了,要造就她艳名就先得培养她,就拿筱娘来举例吧,当年花娘把筱娘弄到手里,也是养了四年的,请了无数的名师来教导,每日的用心打磨才造了她现在才艺双绝的坯。后来成名,也是花娘花了大把大把的钱为她造势,这才让她声名雀起的。且不说那些钱了,单就“时间”二字就是姚金锁耗不起的,至于急功近利的陈强就更没有那个耐性了。
本来依陈强的意思是叫姚金锁借助方义的势,想办法把伊人楼再搞倒,他们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到时候名动江南的名妓有了,就连场所、家底也都有了。姚金锁虽然让陈强说得心动,但他知道这事不能乱来,姐夫现在谋的是大事,他之所以做这些是为了给他添一助力的,不是来给添乱的。姚金锁虽然不无术,但也知道现在的伊人楼后面站着的是杨都尉,他动伊人楼无疑便是挑起了姐夫和杨都尉起争端,这是添乱,他不能这么干。
一计不成,陈强又生二计。
陈强虽是个不良帅,也算是个官身,却是个不入流的,眼界还是跟着艳娘身后才有所见识。与艳娘来往之中,陈强将妓坊的各种玩法了解了个通透,知道有些人很有些怪癖,譬如说:狎幼童。别看这是丧尽天良的行止,可干这些种事的多是那些有身份的,不是这个世家的公,便是那个豪门的少爷,他们出手阔绰,只要让他们玩得高兴了,多少银钱都不在乎。
姚金锁的良心就只剩下对自己姐姐和姐夫那么一点儿了,旁的才不管呢!而陈强,更是个无良之辈,更是没有话说,两个人一拍即合。只是这“狎童妓”到底与普通的狎妓有所不同,他们这才把买卖开得偷偷摸摸的。
开这宅陈强是一心求财,旁的什么也没有想,可姚金锁考虑得就比较多了。这些来玩的人出身都不错,若是能结交一两个,姐夫的事情说不定还能事半功倍。
在姚金锁的有意拉拢下,寂寂无名的宅院虽然只是短短数月,所关联的干系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复杂,早不是老安父刚开始了解的那样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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