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庸池自打见到陈三皮,脸色就没好过。他琢磨不出陈三皮到底是什么意思,狐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次。
陈三皮唇边挂着一抹笑,若是让旁人瞧见,还以为是在谈论什么喜事儿。他不慌不忙,收了话头,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
雾气遮住他的面容,让沈庸池有些看不清。他眉头突然跳得厉害,方才想走的念头也没了。陈三皮抬眼,不再吭声。
这会儿难耐的人变成了沈庸池。
他心里清楚陈三皮肯定是要把话说完的,不然绝不会挑起这个话头。沈庸池垂眼,看了看旁边的那把椅子,转身走过去坐下。也想僵持着一声不吭。
还没过多久,陈三皮忽然清了清嗓子,沈庸池下意识的看过去,却瞧见他正看着窗子。原先还透着点儿光亮的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
沈庸池猛然发觉屋里昏暗的很。他欲开口喊人进来,把灯点上。陈三皮已经起身,椅子的声音磨蹭着地面尤为刺耳。他不由皱起眉头。
陈三皮去书桌的抽屉里寻了火折子,拿开灯罩,把蜡烛点上,顿时亮堂许多。他神情悠哉,丝毫不急。沈庸池揉了揉眉心,出声问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他本想撑一会儿,让陈三皮自个儿憋不住说出来,却没成想现在已经晚了,若是再等着,陈瑞祥怕是就回府了。
到时候,陈三皮既拖住了他,还什么有用的都没说。
陈三皮显然也是猜到了沈庸池在想什么,抿着唇笑了笑,听着声音不顺耳的很。沈庸池眉头一直是蹙着的,看了看陈三皮,眼睛里面的怒意尤为明显。
陈三皮挑了挑眉头,索性把椅子拖在书桌前坐下,与沈庸池隔着距离。他声音懒散,没了方才客气的模样,说话也不再文绉绉的:“哟,急了?我这可还什么都没说,你发的哪门子邪火?”
沈庸池没好脸色:“你若是没话要说,老夫可要动身回府了。”
陈三皮垂下眼睫,叹了一声气,摇着脑袋道:“我费这么大劲儿,说了这么多话,能让你这会儿走?”
沈庸池气的胡子发颤:“放肆!”
陈三皮嗤笑。
陈瑞祥到了深夜才回来,他满头大汗,即使坐了一路的轿子,仍是汗流浃背。掀开轿帘,正好一阵风吹过,当即打了个冷颤,从头凉到脚。
去宫里的时候,他就犯着难。一边怕如实禀报,皇帝仍动了怒气,令一边又怕有了欺瞒,等过后皇帝查出来,更是饶不了他。
急急忙忙的拜见,皇帝也猜测是出了事儿。连忙召他进了书房,陈瑞祥还未等皇帝问话,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皇帝眉头紧皱:“发生了何事?”
陈瑞祥说了好一大通话,才把事情说清楚。心下忐忑难安。圣意难测,听他说了这么些话,竟未曾动怒,也没说什么。
倒是吩咐下去,备了一桌酒菜,让陈瑞祥自个儿吃喝。
他哪里敢,再三磕头求饶。皇帝却不应声,过了会儿,反倒是不耐烦的很,声音不自觉透着怒气。
陈瑞祥不敢再说,拿着筷子的手颤抖着。那杯酒连碰都不敢碰。还是皇帝开口,他吓了一跳,抬头看着皇帝,惊慌的很。
陈瑞祥知晓皇帝此时用的着他,除非是犯糊涂,才会自个儿清除羽翼。可他就是怕皇帝心性未定,脑门一热,做了糊涂事。
好在酒入喉头,流进五脏,除了平添些醉意,倒也无其他异样。
一桌菜,全进了陈瑞祥的肚子里。他本就是在府里喝了些酒,腹中饱着,这会儿自然吃不多。皇帝显然也能瞧出来,他坐在椅子上,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已经全都暗了下来。
他开口问道:“沈庸池这会儿还在你府里?”
陈瑞祥连忙搁筷称是。
皇帝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陈瑞祥心里一个激灵,就听见他说:“你把这桌子菜吃完,再仔细商讨。”
陈瑞祥听了此话,哪里还敢慢着吃,急忙好几筷子下去,撑的自个儿难受的很。饶是再快,也到了晚上。他心里盘算,沈庸池这会儿怕已经知晓他离开,也不知会不会想到别的。
若是在这儿出了岔子,怕是要功亏一篑。
想即此,他更是着急的很。心里纳闷,皇帝到底唱的那出戏,竟这般处事。许是陈瑞祥的表情太过于明显,落在了皇上眼里,他轻声笑了笑。
陈瑞祥回过神。
皇帝问他:“沈庸池想与你结亲,可是好事一桩,你为何如此着急?”
陈瑞祥愣住,咬了咬舌尖,他此刻是坐着吃菜,却觉得比在刑场上好不了多少。还未等他答话,皇帝又开口。
“原先本就盘算着让逊仪与沈绮茹成亲,只不过有事耽搁了。眼下沈庸池主动找上门来,你怎么反倒退却了?”
他眼睛一眯:“难道爱卿是在怪罪朕?”
即便没说明,两人也都知道是在说毒酒的事儿。
陈瑞祥诚惶诚恐,心里却安了安,知晓皇帝这是在施威,若真是心存疑惑,绝不会这般作态。他面上仍是惊慌的表情,回答道:“臣不敢。老臣已经为官许久,君臣之礼时刻不敢忘记。”
“即便皇上要了微臣的命,臣也绝不敢有怨言。”
这一套臣子显示忠心的词儿,说的显然合了皇帝的心思。他的脸色缓和许多,虽说方才不曾冷着脸,却总让人觉得怪异。
这会儿正常了些。
到了最后,才把事情说了一遍。皇帝一直看着外面的天色,好似是在等什么。陈瑞祥心里纳闷,却不敢多问。等出了门,才觉得两腿发软。
他上了年纪,连着经受这般的事情,着实有些受不住。
回到家里,陈三皮还未歇息,特意等着他。陈瑞祥脸色难看,累得很。他揉揉额头,刚要问沈庸池的事情,就见陈三皮端过来一杯热茶。
陈瑞祥酒喝了不少,此刻上了头,昏昏沉沉,更是疼的很。从陈三皮手中接过来,抿了几口,好受了些。
陈三皮这才开始说话:“您刚出门,我就跟着出去了。”
这一句话差点把正在喝茶的陈瑞祥呛死,连连咳嗽个不停,脸变得通红。气还未喘匀,就开始大骂:“你,你个逆子!”
陈三皮挑眉,没受他这句话:“您觉得就我这号人,在家里能拖着住他?”
陈瑞祥万万没有想到陈三皮会如此大胆,竟然丝毫不顾忌。他直觉的脑子里嗡嗡乱响,陈三皮看了看他,又扭过头去。
解释了一番:“我若是留下来,他怕是会借着由头闹事儿,我又是晚辈,他吩咐什么,我哪里能不听从?”
“倒不如出门的好。”
陈瑞祥的脸色仍未好转,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你去哪儿了?”
陈三皮眼睛一弯:“姜妩那儿。”
他毫不隐瞒,大大方方的把姜妩给说出来。这让陈瑞祥吃了一惊,之前姜妩的事儿,都是心照不宣,从未说出口。
他能由着陈三皮跟姜妩在一起,可绝不能摆在明面上。可没想到,今天陈三皮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许是还怕陈瑞祥的头不疼,陈三皮又加了一句:“等从姜妩那儿回来后,沈庸池还未走。问了我半天上哪儿去了。”
陈瑞祥没好气:“你倒是也把这话再说一遍去。”
陈三皮笑了笑:“我可没这胆子。顶多是说您去了皇宫,见皇上去。”
陈瑞祥神情一怔,眼神震惊,半天缓不过神,看着陈三皮,沉声问:“你说的话可有作假?”
陈三皮点头:“自然是假的。”
第二日,姜妩刚起床洗漱好,就听见门响,她心里疑惑,这么早谁会过来。嚷声问了句:“谁啊?”
门外头传来陈三皮的声音。
姜妩绷紧的身子瞬间放松,走过去开门,他走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离得姜妩稍微近些,就让她打了个冷颤。
陈三皮斜她一眼:“身子怎么这么差。”
姜妩搓了搓胳膊:“这么早来什么事儿?”
陈三皮眼睛四下寻摸,没看姜妩,嘴里随意的问道:“家里有红布么?”
姜妩疑惑,他要那东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