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为官的粱府虽然比不上三代高官的秦府权高势重,但在陇州城也是屈指可数的高门大府。
按说能生在这般府第又是长子,应该是件非常幸运的事,可世事并不那么尽如人意,为了整个家族的利意,高门大户的联姻往往都带有鲜明的政治目的,尤其作为长子,一切都得从家族的利意出发,婚姻大事由不得半点自己做主。
大公子梁百川也只能屈服于父母的安排,尽管他并不喜欢父母给他娶回的这位少奶奶,可传宗接代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将此事当成一件非做不可的任务去努力完成,正是他出色地完成了这一任务,少奶奶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使整个梁府一下子就沸腾在喜悦之中,挑选一位奶水充足、质优味甜的奶娘,就成了眼下最急迫的事。
其实这件事在小少爷还未出生时,老夫人早已吩咐管家在暗暗作着准备了。因为做奶娘每月的赏钱比三个女佣的月钱合起来还要丰厚,为了保证充足的奶水,每天吃的饭食比东家还要好,再加上当几年小少爷的奶娘一辈子就算有了依靠,奶娘也是娘,尽管奶娘无法与亲娘相比,可一旦有了这奶娘的名份,一辈子吃穿用度处处就会受到关照,这是件非常难得而且还很合算的美差,为此,好多刚生了孩子的穷苦人家都托关系找门路求管家帮忙抢这个美差呢,管家在得了许多好处的同时,已经挑了二十个人选,只等老夫人最后当面挑选决定。
在这二十个人选里,有个叫高喜妹的小女人,她男人叫杨四喜,这俩个名字里都带着“喜”字的小夫妻是自幼就定下的娃娃亲。
土地巷里有个土地庙,紧挨着土地庙东侧那户人家就是杨四喜家,杨四喜他爹是个卖豆腐的小生意人,对门那家就是高喜妹家,高家以卖烧饼为生,两家摆摊做生意经常在一起,再加上又是邻居,平时经常相互走动,关系相处得就比较亲蜜。
杨四喜有个姐,高喜妹有个哥,妇人家拉家常就喜欢说笑;“嫂子,你儿叫个啥名字?”
“我生了四个活了俩个,那俩个都得四六疯死了,就叫这娃四喜,听着数儿多,图个好养活,妹子,你那闺女叫啥名?”
“她还没起名呢,嫂子见多识广就给起个名吧。”
“我儿叫四喜,你闺女就叫喜妹吧,正好是一对,你看能成阿不?”
“喜妹——喜妹——挺好听,能成,女子娃么,有个名能叫响就算了,咱穷家小户的不讲究,哎,嫂子,你说四喜和喜妹正好是一对,我想这倒挺好的,不过你光要我女子给你儿做媳妇,我儿谁给做媳妇呢,这么我就吃亏了,干脆咱俩家换亲吧,你看能成阿不?”
“这倒是个好主意,妹子,咱就这么说定了,掌柜的回来了咱就换庚贴,等娃娃长大了咱就给他们成亲。”
俩个妇人家在说笑间便定下了两门亲事,四个娃娃的婚姻大事就这样在说笑间被决定了下来。
就连喜妹娘都没想到,自家这个满脸只长了一双大眼腈的瘦弱女子,竟然越长越水灵,越大越好看。高家就有些悔意,如果把这么好看的喜妹送到高门大院去当丫环,将来当个姨太太肯定没问题,可又一想,咱反悔了,人家也就不会把闺女给咱儿做媳妇了,再说了,如果真闹僵了,这门对门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过日子别别扭扭,心里也不痛快,唉!算了吧!
一直提心吊胆怕高家反悔的杨家就摧着要给四喜成亲,高家自己的儿子也该娶媳妇了,俩家就在同一天都办喜事,既嫁闺女又娶媳妇,喜妹还不满十八岁就嫁给了杨四喜。
可没过多久,杨家就为娶回这么一个太惹人眼目的媳妇深感烦恼而懊悔起来。四喜爹在集市上摆摊卖豆腐,四喜挑个担子走街串巷卖豆腐,这小子胡轻狂竟带着媳妇一块走街串巷,豆腐倒是卖得很快,麻烦自然也就来了,不论男女老少都盯着喜妹看,有些年轻后生就出言调戏,还动手动脚,四喜为保护媳妇就跟人家动起手来,结果,不光人被打了个鼻青脸肿,而且连豆腐担子都给砸了。
杨家经过商量,决定调换分工,由四喜到集市上去摆摊,他爹挑担去走街串巷,喜妹和婆婆在家做豆腐。
可那些见过喜妹和听说过喜妹的轻狂后生,都想看看这个比七仙女还美貌的喜妹子,他们以买豆腐为名常常往杨家跑,穷家小户的生意人得罪不起这些轻狂后生,只能躲避忍让,从此,杨家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
那么多人对喜妹的公开挑逗追求,使四喜总对喜妹不放心,他时刻提防着她会变心或跟人私奔;“喜妹,如果有人看上你,他有钱有势,啥条件都比我强,你老实说,会不会跟人家跑?”四喜一本正经地对媳妇问道。
喜妹满含歉意地对丈夫保证道;“你放心吧,我都给你说过一百回了,这辈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咱俩从小到大我哪回骗过你!”
“喜妹,我还是不放心,你发誓这辈子不做对不起我的事,绝不背叛我!”四喜非要逼着媳妇发毒誓才放心。
喜妹毫不犹豫地跪对着土地庙满心虔诚地发誓道;“我高喜妹对土地爷爷发誓;这辈子绝不做一件对不起四喜的事,保证不背叛四喜,如果违背了誓言,土地爷爷罚我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
四喜也跪地上对着土地庙起誓;“我对土地爷爷发誓;我杨四喜这辈子一心一意疼爱喜妹,绝不做对不起喜妹的事,绝不背叛喜妹,如果我违背了誓言,土地爷爷罚我变牛做马,一辈子吃苦受累,活得连狗都不如,让我不得好死!”
四喜和喜妹这对俩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小夫妻有多恩爱,隔壁的土地神看得一清二楚。
一年后喜妹生了个男娃,遗憾的是没躲过四六疯这劫难,不到十天就死了。
那时候还没有西医,医疗技术非常落后,不论得了啥病全凭吃中草药治疗,既使是大人,一般小病治疗不及时都会常常死人,而女人生育后的四天到六天有种叫四六疯的病,使初生儿的成活率非常低。其实这四六疯就是在给新生儿铰脐胎的时候用的剪刀没经过很好的消毒,而引发的脐胎感染,造成初生儿死亡,尽管这是个很小的常识问题,可那个时代根本就没有专门的妇产科医院,孕妇生产都是在自家的土炕上,经济条件好的人家还请个有经验的接生婆,一般穷家小户都是自己处理,因此得四六疯死掉的婴孩就很多。
这就是各高门大院,甚至只要有点家底的人家,都想法设法多娶几房夫人的直接原因。
娃娃死了伤心痛苦这是自然的,可受尽窝囊气的杨家却把气全撒在了喜妹身上;啥狐狸精呀,长得骚眉狐眼的连个娃娃都守不住呀,整天招风引蝶地把冲气招来了呀……喜妹时常以泪洗面,要不是有四喜护着她,喜妹连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这时,梁府的管家放出风来要找奶娘,不光成天走街串巷卖豆腐的四喜爹知道了这事,就连四喜本人也听说了这事。
如果让喜妹到梁府去当奶娘,那每月得的赏钱可比他们爷俩卖豆腐挣的还要多,四喜和爹娘一商量,便决定找梁府的管家让喜妹去当奶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