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间的情事,只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其它就如水到渠成般的简单。
聘书的事,在周原看来本就是自己应该给王蝶儿的一般天经地义,但在时人眼中,说是惊世骇俗也不为过。
其他事还好说,唯独聘书之事,即使是自己的父亲,王蝶儿也不敢告之。只是她今日与平日的反差太大,连带在桌上吃饭时都会无故的笑出声来,眉眼间的丝丝情意又被她心细如发的娘亲看了个仔细。下来后便将她揪到房中私自盘问不休。
“聘书!天!他疯了么?这东西怎么能随便乱写?传出去他还有没有命在!……天啊!他还真的是当真这样写的!这东西留着是祸啊,拿来!烧掉才能安心!”林雨婷心慌之下急急的去夺,王蝶儿连忙一把紧紧压在胸口,又极力与她抗争。
“还是阿原说得对,这东西你们怕拿着,我自己收着便是,别和我争了。你就算今天烧了,改天阿原还会给我写来。”
林雨婷抢夺不过,只得放弃,恨恨的戳了王蝶儿一指头,“死丫头,收好了!以后就算是爹娘面前也不能拿出来!”叹了口气,想起周原此举的胆大妄为,苦笑着摇摇头,怜爱的抱着王蝶儿道:“给娘好好说说你的这个阿原,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算起来,周原与王蝶儿之间也能称得上是私定终身,王福以前也想过于自家女儿与周原的种种,在他想来,自己的女儿两次姻缘无果后能与周原结缘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只是事实既成的时候他又有些为自己的女儿即将为妾而心酸:有哪个爱惜自己闺女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明媒正娶进入夫家的?
只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周原也确实算得她的意中人。而且如周原也没有如其他年少多才的少年一般傲视轻浅,即使双方都还未明言,但王福也能明确的感受到周原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从今日开始待他也不再如往日那般的随意,即使称谓未变,言语礼仪间已如家中长辈一样的恭敬有加。
“倒没料到玉轩你修筑此路的用意原来是如此,不过你当真能肯定那里就一定会那么多的石炭(即煤炭)?而且石炭的开采总是不易,而单这一条路修下来,各项总计怕得有两三百两银的支出?”听得教习众庄勇回来的周原如此介绍,才知道耗费近千人大半月时间修路的原因居然是如此,王福感叹之余也有些替他心忧。
周原将湿透的汗巾放在桌上笑道:“王叔所虑极是,不过石炭倒不用担心,其实也不仅仅是石炭,等水坝筑成蓄水后坝内河道便可通船,青河两岸未起火的密林里各种良木多不胜数,也可辟出数处建两三个竹木作坊,所出竹木器运出也方便得多;而且这广达千亩的水面只等两三年里便可产鱼数十万斤,单单这些,这条路也是非修不可,……”
王福倒没想到周原计划得如此周全,而且再听周原细细讲来,才知道他所举的养鱼捕鱼与自己所知的也有很大区别。
当世专门养鱼的湖塘实在不多见,所谓渔民也多是靠在江河湖泊撒网捕鱼为生,当世渔业税收又重,以当世渔民的简陋渔具,各处渔民也都只是勉强能糊口而已。
而如周原所规划的方法,乃是等水坝蓄水开始,除了庄上会捕鱼的开始在临近河道大肆捕捞投放外,也会在秣陵周边集市广泛收购渔民所捕之小尾鲜鱼,待三五年后秋冬枯水季开闸泄水清塘式的捕捞,那一次收成就会达到数十万斤——就算只贱价折算成米价,也是数千两银的收入。
王福听了周原此语,惊叹之余也是摇头不止,实在是周原的种种策算,总是超出他的预料太多:不说其他,单是能轻易开合泄水的水坝构造,当世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也非他能想象。
周原笑着对旁边听得出神的王蝶儿道:“便是蝶儿的十多亩旱地,在水坝蓄水后,也完全可改造成养鱼与种植莲藕两种用途的池塘,毕竟这些地都在水渠的入口左近,引水方便,这样不但可给竹楼这里添个景致,让这样的夏日多些阴凉,冬日之时采收起来也比其他地方方便得多。既然修筑水坝需要大量的填土,而山林间的土石粘合及防渗水都不理想,你若愿意,我便一起与你挖上便是。”
王蝶儿柔媚的横了周原一眼,轻声笑道:“你要取土方便,尽管挖就是。”想着周原为自己体贴的种种,更是心下甜蜜,也心疼他毒日头下坚持与庄勇一同操训的辛劳,只是王福在场,倒不好过于表露,心下倒有些希望他快些将事情说完。
王福哈哈一笑,对王蝶儿与周原背地里的眉来眼去装做没看见,也为自己女儿能有如此良配而欣喜,见凉茶都是在由周原续上,知道王蝶儿嫌他久留在这里有些碍事,指着石场那边道:“我去那边看看,玉轩你就先歇会,不必跟来了。”
周原自然不会轻慢未来岳丈,笑着抬步跟上,见到王蝶儿也跟来了后面,自然和王福都放慢了脚步。
五六亩大小的采石场上,除去力竭后在林荫处休息的几十人外,其余一百多人都在奋力开凿,六天半的时间,近两百石工的辛苦劳作下,堆料场上六七堆修整出粗略形状的青石码放得齐整。
“这也够快的了啊,七天时间不到,就采下这么多,怕有三四千条了吧?”看着料场的石料和石工开石的痕迹,王福估计道。
林忠拱手笑道:“王老爷可是真行家,加上刚刚入料场的,有四千三百五十条整,不过要达到我们公子要求的,那可还差得远了,足足要有三万来条才够数,这还不算需要单独开凿出的数十张大闸石呢”
王福细看场上码放的这些条形青石,大半都是四尺长短,两尺见方,以他的经验,当然知道仅仅只一条,重量就会达到两千斤左右。而要将几万条这么沉重的巨石运到两里外的河道,在这多靠人抬牛拖的时代,即使有一条坚实平整的道路,也会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而周原所设计的那些闸石,仅仅一块就会有万斤之巨——要将其运到所修建的河坝处,更会是超出想象的艰难!
王福问起周原的搬运之法,周原也是头痛得紧:要将这么多些石头搬运到水坝工地,当真是个超级难题。只是水坝附近的山石都为见不得水且易风化的页岩,不然哪里会有那么艰难。
事情总是一步步的来,周原不是会将所有困难都抗在身上的人。王福得知他已经准备在全庄上下几千人中悬赏下去,能提出最终被采纳方法的,将会得到两千钱(合银一两)的赏钱,就算只是对运送的效率有所提高的改进,也一律赏钱百文。
王福笑得开怀,所谓集思广益也当是如此,人力有时而穷,凡是遇到的所有麻烦都想以一己之力解决的人,活得都太累,如周原这般才是真正明白生活的乐趣的人。
只是在周原的计划里,他可计划着水坝要在年底之前完全建成合拢蓄水,对庄上旱田的改造也要在种麦之前完成,加上修路挖渠,如此多的工程下来,庄上人力也极为紧张,而如今周庄上下忙碌一片,所有人都安排得连轴转一般。
但要能够完成周原的各项计划,对各项工程的进度需要抓紧再抓紧——也不是再招不到劳力了,前两日黄正达和石元一起来周庄时,还希望周原能为他们分担一些流民的压力,就算不要一文的工钱,只要能管每日两顿饱饭,愿意来干活的也是大把。只是周原知道庄上的容纳能力其实已经到了极限,而且未让前次所安置的新庄户完全归心之前,周原也不会再次收容。
如此一来,在保证安全与工程质量的同时,如何尽力提高各工程的效率就成了周原首先考虑的问题,采石场这里他也不是没法可想,但他也知道若照着他的性子配搞些**出来,虽能提高效率,但那惊天动地的声响可没人能够压制得住,其后果也是难测,在他想来,那也是得不偿失的居多。
王福看着远处与几百庄勇一同操训的周原道:“我看他也是怕热的人,这么热的天,他也受得了啊,你也要劝劝他不要这么拼命才是。这些也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了。”
王蝶儿又爱又怜的道:“哪里没劝了,可他总说若不能给这些操训的庄勇一个榜样,哪里会让这些自北地来的汉子真心佩服?何况那王虎现在也在大肆的招收人马,若不能将这些庄勇快速操训出来,也不能让他真正的安心,再说这些在他看来也是对他自己的磨练。其实这两三天里他已经轻松得多了,我听七叔周良说过才知道,前段时间的时候,他白天没有多少时间,也会在早晚抽出一两个时辰锻炼一番,连一天都不会落下。”
王福呵呵一笑,有些自嘲的摇头道:“那他可比你爹我强多了,如今这半年多来,我可是越来越懒得动了,不要说其他,便是生意上的事一操心起来也感觉累得慌,怕更是让你这丫头看不上眼。”
王蝶儿笑道:“爹爹说哪里话呢,阿原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比爹爹呢,哈哈,也是要强上那么一点点的。不过阿原可说自己比不上你呢。”
“哦?他还这么看得起我啊?呵呵,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王蝶儿轻笑道:“阿原可是说过,女人啊,真正的如意郎君其实就应该找爹爹这样的,一辈子都只喜欢一个女人,光只一心一意的对一个人好,他就自愧不如。他说象他这样的,心思花花,看见漂亮的就会忍不住想多看两眼,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偷偷喜欢,可没有爹爹你这样专一的呢。”
王福失声笑道:“玉轩这小子,这些话都当了你说?唉,也就是安慰安慰我吧,我也知道不如他的地方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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