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花看着魏封的背影,又不好意思起来。
莫名其妙发了个火,还是冲着亲近的人,这样不好,很不好。
想着,秀花回过头,发现山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见着自己去看她,又低下头开始绣花,只是嘴角还挂着笑容。
“你笑什么?”秀花将门关上,走过去坐在床边,帮她把薄被盖好,问。
山花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等我身体好些,就把你屋子里的那些刀呀弓呀的,统统劈了烧火。”
秀花吓了一跳,连忙问:“为什么?那些东西招你惹你了?”
山花放下绣棚,笑问:“那三哥哥招你惹你了?”
秀花无言以对,只是摸索着被子上的桃花图样,道:“我就是一听山外面的事儿,就心烦。”
山花低下头,理着丝线,轻声道:“秀花,你说的事情,做的事情,其实我都不懂,只是我知道,如果有东西你不喜欢了,那我就不喜欢。现在你因为那些刀弓斧剑的事情不开心,那对我来说,那些东西就都是坏了。”说着,山花拉过秀花的手,笑道,“既然是坏的东西,扔掉就好,不必为了那些死物坏了你的心情。”
说着,又开始拿起针线,认真地绣了起来。
秀花歪着脖子看着山花,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山花自小就长得好看,落雁山上一枝花,并不是白叫的。
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笑眼,白嫩的皮肤。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比同龄人要柔弱、娇小甚至更消瘦一些,就连如今大夏天的,只因为一场雨,就觉得身子发寒,多数的时间里只能窝在房间里。
山花从小懒怠读书识字,就喜欢女工下厨这些事情,却每一样都能做到最好。不管是寨子里的绣娘还是厨子,都说山花的手艺是极好的。
秀花就这么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山花边绣边问:“你又笑什么?”
秀花长出了一口气,道:“我笑别人,总说你憨傻憨傻的,其实他们都错了。”
山花笑道:“我当然不傻,天天跟着你,怎么能是傻子呢?”
秀花认真地点点头,感叹道:“是,傻的倒是我了。”
山花摇摇头,换了个颜色的绣线,继续绣,口中道:“不,你就是想得太多。以前你就和我说人生烦恼识字始,你爱看书,知道的道理也多,想做的事情也多,不过依我看,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道理?”
“孟商族人要来杀我们,是他们的道理,你为了救那齐少爷和莎草杀了他们,是你的道理;那个萧大公子那样的坏,是他的道理,你帮着那景先生对付他,是你的道理。可见这事情的道理随人而变,与其像你现在这样既想周全别人的道理,又想依着自己的道理,不如就只依着自己的道理。四当家的说过,人生在世只要无愧天地无愧于心,便好了嘛。”山花很少说这么多的话,语气慢悠悠也是慢悠悠的。
她慢慢地说,秀花也慢悠悠地听。
有些事情,钻进牛角尖的她,还不如山花想得通透。
山花看她总盯着自己看,便问:“怎么?我又说错了?”
秀花连忙摇头,笑道:“不但没错,还说了比古往今来的书里都大的道理。等会儿我回去认真写下来,就叫《山花曰》,好不好?”
山花知道秀花在打趣自己,啐了一口,道:“我好好的劝你,你倒拿我开玩笑。”
秀花笑着将她手中的针线抢过来,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笑道:“我那宝贝弓呢,就不劳驾小姐您烧了,我好容易练了那样百发百中的本事,弓烧了可怎么施展?倒是你,快躺下歇歇吧,脸色都发白了。”
山花顺着秀花的力量躺下,笑道:“你不让我烧你的弓,你倒来抢我的针。”
秀花给她盖好被子,将暖炉靠着她的脚放好,又给她取了个小手炉,把院子笑道:“我是怕你再累病了,还得我照顾。你先好好躺着,我出去把院子打扫下,等下我们在院子里吃肉,你也晒晒太阳。”
***
秀花和山花的屋子前的院子里,有石桌石凳,因为是夏天,石凳上还铺了竹垫。
如今刚下过雨,那石桌竹垫倒是被冲了个干净。午后的太阳再一晒,也早就没了湿气,只要擦擦就好。不过秀花难得在这种事情上心细一次,回屋子取了厚厚的垫子扑在石凳——不然那凉凳子,夏天里别人坐实很舒服,山花却要嫌弃冷了。
收拾停当后,秀花在院子里等得无聊,就拿了本地理志随意翻着,看了二十多页之后,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热闹。
秀花抬头一看,果然是魏封并曹元阿罗及四个年纪相仿的寨中少年,往这面走来。
秀花刚将书收好,就见曹元抱着酒坛子,先一步跨进了远门,高喊道:“我就知道三小子要给你们两个丫头开小灶,果然被我堵在厨房里了!”
秀花笑道:“什么叫开小灶?那鹿肉是寨子里分我们的,野山鸡是三哥哥自己打的。元哥哥要是想吃,拿什么来和我们换?”
曹元忙将手中的酒坛子举起来,道:“上好的高粱酒,我们搬了整整三坛子呢。”
秀花见状,忙道:“快放下,等下失手砸了你的脚事小,浪费了酒罪过就大了。”
曹元被她一噎,哭笑不得地将酒坛子放下,眯缝着眼睛看着秀花,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三个字。
秀花笑着将魏封拎着的食盒打开,端出那盘炖好的山鸡肉,送到曹元嘴边,道:“元哥哥拿酒过来辛苦了,请吃。”
曹元立刻眉开眼笑,也不拿筷子,直接抓了一块就往嘴里送,道:“罢了罢了,原谅你了。这食盒里的东西你和山花吃就好。”
秀花看看这群少年拎着的各色生肉,问道:“你们呢?吃生的?”
“我们直接就在这儿烤着吃了,不然吃着都不痛快。”一个矮胖的少年笑着放下扛着的布袋,倒出了许多柴火,开始在院子中间生火。
矮胖少年姓王名初生,只比曹元小两个月,如今是五当家金算盘商队中的一员,和有经验的老人学习丝绸布匹等事。
秀花看着这架势,笑问:“这刚过晌午,各位哥哥们又是喝酒又是烤肉的,不怕等下当家的们责罚?”
曹元此时已经倒了一大碗酒,和旁边的人喝了起来,听秀花这样说,便笑道:“今天不该我们几个当值,倒是你三哥哥,可是管着整个马厩呢,你关心关心他吧。”
秀花听说,就转头看向魏封。
魏封见她看自己,就笑道:“马我都喂好了的,而且我们就喝这三坛子,耽误不了事儿。”
秀花这才放心,眼见着火已经生起,就道:“这样好,烤着这火,山花就不冷了。”
曹元挠挠头,道:“可是我们热怎么办?”
秀花知道寨子里的这群汉子往常凑一起的时候,都是光着膀子,又是划拳又是行酒令,嘴里也常常说着不着四六的荤话。
只不过这种时候,秀花等女人都在后寨凑一堆,听不到看不见罢了。
如今听曹元这么说,秀花笑道:“谁让你们到我的院子里来吃的,等下谁要是说些不着调的话,我就一人一箭,统统打出去。”
魏封见状,往曹元手中塞了个大蒲扇,道:“看,我方才怎么说的?你不听我的。”
“去你的!罚你,先喝三大碗!”曹元一手扯过蒲扇扇着,另一手还忙着烤肉。
魏封也不客气,当真满满地喝了三大碗,只将外衣解了一半挂在腰上,往那一坐,也跟着烤了起来。
少时,秀花拉着山花出了屋门,和她一起坐在石桌前。
一群少年人大快朵颐,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这才应该是山贼的日常呀!
***
几个人正说笑着,就见何平安跨进了院子,见他们这样子,不由笑道:“好呀,老子在前面当值累得半死,你们倒在这里快活。”
秀花一见,忙起身笑道:“平安哥,你快把他们赶走,闹死了。”
几个少年听秀花这么说,立刻不干了,只听阿罗道:“平安哥,秀花划拳输了耍赖,不肯吃酒。”
秀花对着他做了个鬼脸,阿罗也冲着她吐了吐舌头。
何平安却不管这些,只是从魏封手里拿过一块兔肉吃了,对曹元道:“你爹让我问你,打的东西给家里送去没有?你婆娘怀着孩子,也不见你上心。”
曹元连忙咽下嘴里的东西,道:“早送回去了,做好了送回去的,不过她吃了两口就吐了,所以我另外让厨房给她做了别的,看着她吃完睡下,我才出来的。”
秀花在一边听说,问道:“我前几天给嫂子配的药,可按时吃了?”
“按时吃了,得亏吃了那药,现在算是能吃进点儿东西了。”曹元说着,还不忘端着酒碗。
何平安点点头,不再理会他们,而是靠近秀花,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出来一下。”
秀花见他神神秘秘的,就跟着他出了院子,见何平安还往外走,便问道:“平安哥,怎么了?”
何平安拉着她走出很远,才道:“山下有人找你。”
找她?秀花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谁?认识吗?”
何平安拿不太准,只是说:“你记得大当家的寿诞那天,雁北王府派来的那个人么?我看着像是那人,不过,又拿不太准,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哦?秀花眉头轻皱。
景灏的人,来找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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