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郁菲的大喇叭传播下,几乎整个03级新闻系的同学都知道了。我不知道是该开心呢,还是开心呢,还是更加开心呢?
早晨睁眼第一件事情,我蹭蹭地收拾好昨晚熬夜改好的论文初稿,直奔陈老师的家,给老巫婆交毕业论文初稿。
老巫婆是我给陈老师起的外号,她的巫术有意无意会针对我,不仅在结业考试上,而且在毕业论文上给我设置重重障碍。我真怀疑,上辈子,我和她有仇。
好久了,我第一次这么早起床在校园里溜达,天空微亮的晨光,晨起的师弟师妹在小树林黎朗朗地背诵英语,弥漫着雾气的操场上有晨跑的学生在挥洒汗水,耳边响起的是美妙的校园广播,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直到临近毕业,我才发现校园美得诗情画意,这么让人留恋,有种毕业不想离开的冲动。
只是昨晚的噩梦让我阴魂不散,梦见老巫婆一直追着我要毕业论文,一直嘲讽我报考燕东大学的研究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昨夜一宿惊魂,梦里我光着脚在荒野里不停地奔跑。耳边全是研究生复试失败后,大家指手画脚地笑话我的可怕场景。我拼命地跑着,分不清方向,直到精疲力尽,绝望到想死的心都有。早晨醒来,满头大汗,只想着一件事,赶紧交论文初稿。
看了看时间,手表指向了7点整,我思考了下,这么早,老巫婆应该没起床,我还有时间吃个早餐,养足体力去迎接她对论文暴风骤雨似的批评。
食堂的人并不多,二食堂的肉饼特别好吃,有点像妈妈亲手做的味道,毕业后我会想念的。
当我端着小米粥和肉饼经过餐桌时,一句话不偏不倚正好钻进我的耳朵里,这句话的内容也是针对我的,“听说,那个沉默至死的叶子颜居然进了燕东大学的研究生复试了,为什么运气总是垂帘她这么不起眼的人呢?就她能成绩,去面试也是找死。”说这话的正是班长刘希,声调阴阳怪气。
我咬了咬嘴唇,低着头,眼眶有点湿湿的,重重地下了决心,端着餐盘施施然走到刘希对面,一字一句地回敬道:我一定会去复试的,不论输赢,我都会全力以赴,而你连这个复试的机会都没有。
我微笑着离开,憋了许久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背后,我只听见刘希的跺脚声,和尖锐的嘶吼声。而我不在乎,我要的就是你的气急败坏。
对不起了,老爸,这次,我要为了尊严而战!
7点半,我准时出现在老巫婆的家门外,从容地按下门铃,调整好标准的微笑。门开了,一个穿着粉色睡衣、头发散乱、睡眼朦胧的中年妇女跃入眼帘。我吓得不自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扶着墙,讪讪道:“陈老师,早上好,我给您送论文初稿来了。”老巫婆定了定神看到是我,瞬间花容失色,连忙整理了下乱发,把我这个不速之客领进客厅,冷冷道:“这么早就过来交论文,还挺积极的。”
此刻的老巫婆,与平时课堂里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判若两人。
我偷偷打量起她的家,东西毫无秩序得堆在客厅,灯光昏暗,旁边还有一对夫妻走来走去。原来是两户人家共享这两室一厅的房子,在北方,一个80平米的房子,住着两户人家,他们的身份还都是大学老师,有点不可思议。原以为老巫婆的生活应该是何等的富丽堂皇。
第一次看见老巫婆窘迫的一面,不论多么强大的人,背后总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辛酸,外人看到的永远是光鲜的一面。
我不敢出声,低着头,默默地等老巫婆收拾好,随她一起下楼。
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她接过我的论文,仔细得翻阅着,没有课堂里的高傲,卸下面具,她如孩子般轻松自在。我毕恭毕敬得站在一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着宣判死刑。
“这次写得不错,把这几处修改一下,下次再交给我,记得约个时间,可别贸然前来。今天这么早过来,差点吓醒熟睡的孩子呢。”她微笑着有些怪罪地对我说。
我第一次见到她笑得自然而真诚,想想老巫婆也是蛮可爱的,也许是她平时对我们太严厉,被我们深深地妖魔化了。难能可贵的是,这次她没有在论文上鸡蛋里挑骨头。
我连忙点点头,收好论文准备离开。她突然叫住我,“听说你过了燕东大学的初试,很厉害!这所学校的新闻专业很棒,是我一直向往的,却没有去成的地方,你一定要加油!”
我怔了怔,抬起头,第一次平等而直视地注视着她,她的眼里全是鼓励和友好。我调皮地伸出手,作出胜利的v字形姿势,大声承诺,“这是我的梦想,也是老师您的梦想,我会加油的!”
那一刻,老巫婆在我心中的印象分陡增,毫不客气地说,从负分值窜到满分了。
关于燕东大学复试这件事,我还没准备好如何告诉爸妈。
在公务员与研究生之间,他们的天平倾向于小城的安逸、公务员生活的清闲,他们并不懂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不愿在小城的安逸中埋葬后半辈子,我想有更广阔的世界任我翱翔。我想告诉他们,一个女孩子读书求学,不仅仅是为了相夫教子,更是为了和家人朋友分享一个更精彩更完美的人生。
谢谢你,老巫婆,为我卑微的梦想加油,这份信任我的父母也给不了。
春末的太阳冉冉升起,我终于很坚定很愉快得做了一个决定:去燕东大学复试,为尊严为梦想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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