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次拔毒已有五日,他们也请普通的大夫来诊治过。除却昏迷不醒外,南迦的一切体征都与常人无异——
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因习过武,脉象甚至较起常人来更加稳健有力。
既无内伤,亦无余毒。然而就是不醒。
无论是隐居于世的神医,还是坊间的流医,都对南迦的奇疾束手无策。他们临走前往往只摆摆手,说一句:“恕老朽才疏学浅,这位姑娘从外表看,怕只是睡着了。”
更有甚者,说南迦只是因为体弱气虚,因而才昏迷不醒的。
每每听到这些话,青芜都有种一拳将这些庸医打出去的冲动。
从前病时南迦寸步不离地守着青芜,青芜便也效仿,每日三餐不离,流质的食物用银匙叩开南迦牙关,一点点喂进去。
晨起时伺候病榻上的人洗漱,还要沐浴,怕南迦在没有意识的状态里跌落进浴桶溺毙,便找了世殊来,一个扶着,一个擦身。
便是这样熬着,南迦沉睡中的面色依旧红润,倒是青芜苍白得像个病人。
世殊每日陪着青芜,桑老头有时也来,看到青芜脸色惨淡的样子,眼里有堪比看着世殊的那种心疼。桑老爷子甚至带来了盗圣那个有趣的老头儿,给青芜讲坊间的轶事。
青芜每每都会勉强一笑,她是不想让他们担心的。
林夜阑看在眼里,心里也泛起一丝酸疼——
背信弃义又有何妨,忘恩负义又如何,这次就算是绑,也要将那个南苗来的医者绑来,从他口中挖出南迦昏迷不醒的事实。
桑老爷子也答允了这个提议。
这样下去,南迦丫头没救回来,青芜丫头可能也搭进去了。
经过一天快马加鞭地赶路,二人终于到达了桑老头初寻到那个苗医的地方——秦楚。
打问半晌,才知道那个苗医居住在一个破败的土地庙中。
那个回答他们疑问的平民显然不认得他们,疑惑地问:“你们为什么打听那个神经兮兮的疯子,难道你们也跟他一样?”说罢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打量面前的不速之客。
“你!”林夜阑薄怒,然而桑老头到底是老江湖。扔给面前的人一锭纹银,赔了个不是后转身便向那个人指的方向去了。
林夜阑跟上去,与桑老头并排飞掠着,看到桑老头嘴角老狐狸般的笑容,心知桑老头肯定是摆了那个倒霉蛋一道,然而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桑老头是如何下的手。
难道是在那锭纹银上做了手脚?
不对,看桑老头出手的样子以及那人接到纹银的样子,那锭纹银必定是足份的。
难道是桑老头练了什么不知不觉使毒的法子?
也不像。桑老头行事光明磊落,在江湖上广受推崇。使毒的人一般性格阴狠毒辣,难以服众,桑老头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林夜阑心中转过千万种念头,转眼又被自己一一否定。
百思不得其解后,终于忍不住奇道:“桑老爷子,你刚对那个人做了什么?”
“什么?”旁边的老头一脸的疑惑。
“那你一路上笑什么?!”林夜阑气结。
“哦,我刚想到了个有趣的事儿,自个儿乐呵乐呵。”
……
林夜阑彻底被这个不靠谱的老头儿打败了。
又行进了一会儿,桑老头突然说:“银子。”
“嗯?”桑老头说完刚才那些话后,林夜阑的心思也就不纠结在上面了,因而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桑老头这句话指的是什么。
“我说,给他的那锭银子上被我涂了些东西。”桑老头捋着白胡子,笑得一脸奸诈相。
“……涂了什么?”林夜阑好奇。
“哦,也没什么,就是沾上手后能让接触处的皮肤麻痒个几天的东西。”桑老头说得云淡风轻。
林夜阑忍不住放慢脚步,落在这个可怕的老头儿身后,一脸防备:“桑老爷子身上为何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
许是察觉到了林夜阑的反应,桑老头回过头,对着林夜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离那么远干什么,那东西我只有一锭。”
随即咂吧咂吧嘴,意犹未尽的样子:“以前老夫跟盗圣那个贼老头儿打赌,让他从老夫身上偷走唯一的一锭纹银,老夫便答应让他叫老夫一声爷爷……”
“那老头儿自诩那手妙手空空的本事天下无敌,听老夫让他偷东西,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偷了老夫特意为他准备的银子后,经老夫提点后才反应过来。嘿,一大把年纪了还没脸没皮,死活不肯叫老夫爷爷,还将银子扔还给了老夫,说当没打过那个赌,真真不讲信誉。”
“……”林夜阑无语,心中暗暗腹诽,没脸没皮的人是你桑老头才对吧,整了人家还要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若他是盗圣,不当场被桑老头那个老无/赖气死才怪。
嘴上一路打趣,脚下却是不停。两个病人都不宜久拖下去。
又飞掠了半柱香的时间,一直在前面的桑老头突然停下了脚步,露出一脸警惕的表情。
此时已到郊区,离那个路人所指的土地庙很近,他们目力所及范围内,已看得到土地庙那朱漆的破败瓦顶与塌了不少处的庙壁。
林夜阑追上桑老头,与桑老头比肩而立,压低声音:“桑老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桑老头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是少有的凝重:“嘘……闻。”
他依言,使劲嗅了嗅,空气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味儿,让人心生疲懒。
林夜阑不解,难道这香味有毒?那让他闻岂不是教他自寻死路。林夜阑想问,然而桑老头脸还是绷着,林夜阑便强自将心中的疑惑压制下去,继续按桑老头说的去做。
那股异香混合着郊区特有的土腥味儿与草木清新气息的味道,着实不好闻。林夜阑偏过头去,想要问桑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便在这时,林夜阑的动作突然僵住。
血,有浓烈的血腥味从土地庙的方向随着风一路飘散过来,呛得林夜阑几乎要打喷嚏了。那种味道浓得分明就像是将某个人腔子里的血全部放干的样子。
“糟了。”桑老头大呼一声,向着土地庙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