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分**,地纪四时,浩浩寰宇,琳琅交错。其间,有大陆曰天箜,物盈产丰,人各不同。以中陆为心,乃世代霸者居处。陆形旖郦;东起蛮夷之地,其人好骑射,着胡服,多悍勇;南临苗之疆土,其人多奸狡,行踪不露,擅使蛊毒;西至极寒之地,境极艰,其人嗜饮,性豪爽;北据千丈高山,山后之界,未尝人迹,是为古之大秘。
——《天箜记·列国书》
将手中脆黄的书卷合上,青芜叹口气。
人永远都这么自不量力么,什么以中陆为心,什么世代霸者居处,不过是中陆世代的帝君对王权的加固手段,也是对自我的欺骗罢了。
隐香收藏的史料极多,那些史料上对其他四国的描述都是极少的。由此可见一斑。
历来史修都只将精力着重于歌颂本国君主的仁义功德,而将四国以臣服的姿态记录入史册,殊不知这种不负责任的记载会给后世留下多大的隐患。
若是此时四方国来犯,即便他们能够坚守国土,也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不知者无畏,然而知己知彼才是百战不殆的。
南迦的病已经愈发严重了,他们甚至调查不出,是何时、何地、何人对南迦下了毒手。
桑老前辈来过几次,因其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甚至从别处请了位流落在中陆的苗医为南迦诊治。
那苗子装束奇特,脸上用类似于胭脂的东西绘了奇怪的图案,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见众人不解的样子,那人用手势比划半天,众人才明白,原来他是想给南迦放血。
在场的人除了青芜以外都是见过些世面的。并非未见过放血疗伤的法子。看到那苗子坚定的眼神,想到南迦如今的处境,稍一商议便允了。
狻猊的香炉里熏着安定心神的醍醐香,有镇痛的作用。虽不知躺在榻上的南迦有没有痛感,众人多多少少也会做些布置,聊胜于无。
只见那苗子从怀中取出了一根色作青碧、一头削尖的竹签。先将南迦的指尖挑破一些,将他们备的曼陀罗花粉均匀地撒在伤处,细细揉搓。
后用竹签对准伤处,猛一用力,一指长的竹签便连根没入。
榻上昏迷的南迦全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似是经受了极大的痛苦。
青芜不忍再看,捂住眼睛背过了身。
黑暗里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的,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柔温暖的怀抱突然裹住了青芜。
青芜睁开眼,便看见世殊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她,使青芜的心霎时便镇定不少。
世殊示意青芜去看那边的状况——
竹签还没在南迦手指中,只露出一个头,此时那个南苗医者正点了个烛台,用火在南迦伤处烤,青芜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血,青碧色的血,有青碧色的血正从南迦指尖的伤处缓缓流出。
是用这种方式为南迦排出体内的毒素么?青芜松了口气。
约摸半柱香的工夫,那血已由诡异的青碧色转化为了淡红,南迦脸上的青色也随之淡去不少,呼吸亦逐渐趋于平稳。
然而那个苗子手上丝毫不停,依旧用烛火炽烤着。
又过了片刻,血转化为了鲜红——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鼓胀透明的虫子闪电般地从伤口中激射出来,快得众人都来不及反应,转瞬便不见踪影了。
那个苗医并不惊慌,自怀中掏出个竹筒,将盖子打开后,一股甜腻奢靡的香气立刻发散在空气中。
众人不解。
便在这时,那只出逃了有些时候的虫子又飞了回来,落入竹筒中,竟是再也不愿离开了。
那个苗子看了眼竹筒里的情形,将筒盖盖好。突又将竹筒打开,面目扭曲得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似的。
细细地看了收入竹筒的那只虫子半晌,那个苗子突然面向着南方跪了下来,开始重重磕头,边磕头边用他们听不明白的那种语言,时而喃喃低语,时而大声地说着些什么。
那种样子活脱脱像看到了什么亵渎神灵的秽物。
看着那苗医这种反应,林夜阑露出的半边俊脸上染上了一丝寒色。待要过去打断那个苗子的疯言疯语,却被身旁的桑振衣拉住。
桑老头也是一脸凝重,冲林夜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还抱期望于,这只是那个苗子诊治的一部分。若是打断了,很有可能便功亏一篑。
又等待了一会儿,那个苗子冷定地站起身,似是刚才状若疯狂的不是他一般,对众人打着手势,示意南迦已无性命之虞了。
青芜打了个寒噤,那苗子与刚才判若两人,若不是额头上还残留着磕破皮肉流出的血,混着地下的灰尘,青芜甚至都要以为片刻前发生的事是她的幻觉了。
由于语言不通,加上那苗子刻意回避关于那条毒虫的事,除了南迦不会死亡外,他们竟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问不出。
恩将仇报是江湖人的大忌,人家刚救了南迦性命,他们也不好再为难南迦的救命恩人,只得放他离去。
那苗子得了首肯,出了门便不见踪影了。为了防止发生上次总渡被毁的祸事,林夜阑专门命亲信之人将南迦接入一户民众家疗养。
即便那苗子是别人派来的细作也无妨,出卖他们的行踪对隐香的根基不会有任何动摇。况且看他刚才救南迦的那一手,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又怎么轻易屈居他人处做这等苟且之事。
看着榻上南迦熟睡中般的红润面庞,青芜鼻头一酸。这张脸上向来是带着笑的——
欣喜的、温柔的、欢愉的、嘲讽的……
从未有现在这般,樱唇紧抿成一线,面容如深潭般无波无澜的,平静得让青芜害怕。
既然余毒已经排出来了,南迦应该很快便能醒过来了吧。
“上次去赏花,被盗圣那个倒霉老头破坏了,这次一定不会出现这种事了,若是他再偷我的钱袋,我就拔光他的胡子,拔光他的眉毛,拔光他的头发,世殊,世殊姐姐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吧……”青芜泣不成声。
到底心里还是怕寂寞的吧,所以任何一个朋友都显得弥足珍贵,一旦抓到了就不愿放下。
“南迦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保证。”竟是林夜阑抱过青芜,亮如星辰的眼睛一眨不眨。
“嗯!”得到了林夜阑的承诺,青芜重重点头,突然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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