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风很大。
升平起先吹了灯,闭上眼睛可怎么也睡不着,听外面静悄悄一片,偶有脚步声来回走动,风吹过芦苇沙沙响,夹杂着北风低低的呼啸。
这这么折腾了一会儿,才感觉到有了一丝困意,闭上眼睛不久,便听到一股急促的敲门声。
她一下爬起来,汲着鞋,从床脚将自己的外套拿起来批在了身上。
“楚依,是我,快开门。”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提着的心一下便松懈下来。
她将身上的衣服胡乱套进去,口上应答:“来了来了。”边往门口走边将头发胡乱的挽在脑后,开门时,觉得鞋似乎也不大对劲,腾开只手将鞋提上。
门打开,燕怀离站在门外。
升平看了看他,这人倒是衣着十分整齐,头发一丝不乱的,只是脸上十分严肃。
“大晚上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升平见他唇角有些干,将桌上的茶壶拎起来倒了一杯凉茶,递过去:“先润润嗓吧。”
燕怀离接过水杯,却没有说话。
这般安静,到让升平有些不自在了。
她拿脚踢了燕怀离一下:“大晚上的扰人清梦,难不成就是为了到我这里讨一杯残茶吃?”
只是对面的人依旧沉默不语。
燕怀离静静的坐着,眼睛盯着她,眼中似乎有万千话想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这样的眼神,升平本能的觉得,他来找自己,绝不是什么好事。
风雨欲来,谁也阻挡不住。同理,事情来了,除了面对,还能如何呢?
升平的心一下冷静下来,她挺直了腰,从燕怀离手中取过那杯他并未碰触的杯,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有什么事情就说吧。直言不讳,总比凌迟来的好。”
良久,燕怀离才缓缓的开口:“楚依,我怕是,不能亲自送你去吴越了。”
“哦。”
她经历过那一场后,现在新添了个坏毛病,做什么事情,总是做好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
所以刚刚燕怀离欲言又止的时候,她的脑中在瞬间想了无数个可能,燕国又站,或是楚国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一些关乎生死存亡的,甚至,还想到了这江面会不会有盗贼,被他们给碰上了。
或许是那些后果都严重,残酷,所以燕怀离说出不能送她的时候,只是心底有些失望,却没有别的感觉。
“刚刚我接到线报,说燕国现在有内乱,我们在楚国的这批人,怕是都要班师回朝了。”
他人在船上,况且这些日他们一直在一起,对于接到线报这回事,升平倒是一点都不怀疑。
桅杆上的鸟儿,边的行人。这些都可能是用来报信的,五哥曾经教过她:任何看似渺小的东西都不得大意,说不定它就是会起至关重要的决定。
军令如山,这个,确实不是他能左右的。
不过心中的小小失望在这会儿看了他的那张柔情似水的眼睛后,忽然又在心中慢慢的滋生,扩散了。
“钰哥哥,你喜欢战争吗?”
升平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见他摇了摇头,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劝阻:“我也不喜欢,战争从来都是强权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去侵犯。成功者的道也都是踩着无数人的枯骨,淌着献血获得的。”
她忽然伸过手,拉着燕怀离宽厚的大手,燕怀离这才感觉到,她有些发抖,指间也是冰冷一片
“我们都一样,享受过荣华富贵,也经受过颠沛流离。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刻骨的体会,所以才对战争如此恐惧。”
说道这里,她的身禁不住开始抖起来,闭上眼睛,似乎又看见了十二叔鲜血淋漓的样。
“你知道吗?那天,我看到了十二叔,他在马车上被暴民拽了下来,他们动手开始打他,一下比一下狠,开始还能听到他的挣扎和呼救。可是那些人就跟疯了一样,他们一下下的往他身上拼命的砸着。”
燕怀离一把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下巴磕在她的头顶,拍着她单薄的背g,安抚道:“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升平忽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他:“这次是十二叔,那么下次是谁?我会不会有一日也在白雪皑皑中寻找你的尸身?”
“不会的,不会的。”燕怀离将她重新拥在怀中:“我保证会很小心,好不好?”
他的胸怀十分宽厚,贴在他的胸膛处,可以听到腔里那可心强有力的跳动,或许这样,才有一丝真实的感觉。
“答应我,不要去了好不好?”升平在他怀中喃喃:“我知道,燕国的士兵做到总长便可以申请退职。他们叫你大人,大小你也比总长要大巴。不要去了,好不好?咱们一起去吴越,那里没有燕国,也没有楚国,就咱们两个人,好不好?”
这一声声好不好,就像一把把锤头重重的锤在燕怀离的心头。
他能怎么回答?若今日他今日真的还是一事无成,或许仇恨会在这片温柔乡里慢慢融化,终有一日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是他付出了那样屈辱的代价,又经历了多少辛劳,才到今日。大楚已是囊中之物,为了一名女,放弃这八年来的努力,值得吗?
燕怀离沉默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升平久久得不到应答,却感觉他僵硬的身,还有滑落下去不再紧拥自己的双臂,愕然的从他怀中坐起,愣愣的看着他。
“不行吗?”
她的声音轻的向一阵风,好像随时都能飘走一般。
燕怀离依旧没开口。
只是她依然不放弃,想起这几天两个人在一起的欢声笑语,难道都是虚情假意?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告诉我。若是不便告诉我,只要你让我等,我也会等你。我会在吴越等着你,好不好?”
升平感觉自己这会儿已经卑微的像一粒尘埃了。
自幼便是骄傲着长大,楚宫里什么都,楚王就是没让女儿过《女戎》,《女戒》这一类,用楚王的话说就是:他便是女儿们最强大的后盾,他的女儿,也应该骄傲的活着。
是啊,恣意潇洒。
楚国的公主们的傲气是已经侵入骨髓的,像是一把深深的烙印,纵使国破,纵使流亡,那个印记已经渗透在她们的骨里,精神里,成为一道无法磨灭的勋章。
可若是爱上了一个人,又怎能如从前般高傲的仰着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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