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薛洲便去了一趟萧家。萧采的意思他始终有些不明白,若是单看玉牌,不难觉得她是对他有意的,但是从其他的地方去瞧,便看不出什么端倪了。薛洲难以放心,尽管早早便洗漱,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既然是难以入眠,倒不如去瞧一瞧她。
薛洲翻身下床,轻易找出了自己的白玉面具和黑色夜行衣,将被稍稍往中间拢了一拢,佯装成有人正睡在里面的样,便出了门。
这一夜并不冷清,目下虽已经入夜,街上却还是有一些小摊小贩。薛洲在屋顶走了一些,便觉得有些不对。他闪身穿过一户人家,借着里面的微弱灯光,一眼便瞥见了身后跟着的小小人影。
那人影很好猜。
阿影跟了他这些年,他早已对他的身形清清楚楚,只是此番见到他,却不再是主仆的关系,到底还是叫薛洲觉得唏嘘。他侧身,躲进了一旁的小巷。阿影在巷口徘徊了片刻,像是想通了什么,走进小巷,也不遮掩:“王爷,阿影无意冒犯,只希望见一见王爷。”
身前并没有人出现,阿影微微皱眉:“王爷,阿影只希望将之前的事情同王爷解释清楚。”
仍然是一片黑暗,没有人回应。阿影方要抬步离开,便听见了身后柴火堆中间的踩踏的“嘎吱”的声音。薛洲就在这一篇黑暗中,慢慢现出身形。长袍窄袖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清瘦,然而平日里的温和面容却被一张白玉面具遮挡着,叫阿影的心中忽然便有些起伏。
“王爷,”阿影躬身上前,忽然便朝着薛洲跪下来,“阿影今日,是来找王爷领罚。”
薛洲微微挑眉:“领罚?”
阿影跪着不动,虽然身形偏小,却丝毫不显得弱势,跪在薛洲的眼前也是腰身挺拔的样。“阿影先前与外人私会,意图要伤害王爷,阿影知错,愿意认罚。”
薛洲却没有动,仍是站着:“可是不知,现下我应该以什么身份去罚你呢,指挥使?”
阿影眼底闪过一丝惊惶,又迅速掩映在平静无波的眼神底下。他站起身来,只是轻轻抖了抖身上的黑袍,顷刻间便已经换了模样,就连身形,也完完全全改变了。阿影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底下的一张成熟甚至是略显老迈的脸。
那一瞬间薛洲是震惊的。
他只是大致探听到了他是边境那个月氏的指挥使,却不知竟已经上了年纪,而他竟然利用缩骨功和易容术,就这样伪装成一个十多岁的孩潜伏在自己身边……
薛洲不得不敬佩月氏这一招的高明。即便是东窗事发,谁又会想到,这个孩就是月氏指挥使?到时候他不过就是趁乱跑了,对他们的计划,丝毫不会产生影响。薛洲想到这一层,暗暗捏了捏拳头。
对方朗声而笑:“在下月氏指挥使,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王爷也可以叫我……夏影。”他在话音最后,忽然便低沉了下来,如同在诉说着一个什么秘密一般,往薛洲那一边靠了靠。
薛洲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一步。
在他还是阿影的时候,薛洲是愿意同他亲近的,甚至于将他当做自己半个弟弟,只是现下眼前的这个异邦人,完全叫他难以生出任何接近的心思来。
薛洲脸上的笑容淡,几乎瞧不出来:“月氏王可安好?”
夏影报之以一笑:“王上自然安好,只是王爷这么晚,不知道是要去往何处?”
薛洲此时是断断不会再去瞧萧采了。原先阿影是被他安排在王府里的,少出门,因而还不知晓萧采的事情,送镯来的时候他又已经走了,如此看来应当是不识得萧采的。薛洲看向地面某处,只是随口敷衍:“本王不准备去往任何一处。”
夏影似乎有些生气,但也只是蹙了蹙眉,便收敛了情绪:“如此,在下顺,可否同王爷一起回府?”
薛洲心中有些积郁,却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
“请。”
夏影也同事做了一个动作,二人相让着,便走出了幽深狭窄的小巷。
一上夏影并未说话,薛洲也是低着头想自己的事情。夏影那一日约见的,不知究竟是谁,只是瞧着像是比这个指挥使的地位更加高,也更加神秘。只是那一日薛洲在屋顶,只是隐隐见着了他脸上的疤痕,却未见全貌。只是在月氏,脸上有疤而位高权重的,薛洲实在是想不出来。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见他正浅浅笑着睇着前方,心中有些不忿,想来他也不会说什么,便也懒得开口。两个人不多时便在静默中走回了王府,只是一上姓的眼光还是让薛洲觉得有些不善。
先前的谣言他虽也听说过,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这些人现在的眼神,又让薛洲觉得有些那方面的意味。他不好发作,便尽量拉开了一些与夏影的距离。夏影也不恼,看起来仍是笑着,却有些隐秘的阴沉。
薛洲挑眉,并不言语。直到到了王府门前,夏影才转过身来,对着薛洲笑了一笑:“永和王爷,今日虽不知耽误了您什么事,但是夏某人还是代表了月氏就此表示歉意了,希望有些事,王爷千万不要介意才是。”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夏影的身份摆在那里,此番被他揭开了便成了国使。先前那些欺骗和计谋,都算不得是他能够插手的事情。薛洲不显山不露水的应答:“那是自然,月氏月我国向来交好,本王又岂会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将两国的关系置若罔闻。指挥使这是过忧了。”
夏影没有想到薛洲今日会回嘴。原本在他的记忆里,薛洲向来是个不争不抢再清心寡欲不过的皇。甚至于他都觉得薛洲并不适合皇家,可是今日,他却是真的动怒了。夏影望着薛洲的眼睛,却忽然笑了:“那是自然,抛却那些家国大事,兴许我夏某人与王爷您,还能成为挚友。”
他的表情虽真诚,眼神却是冷的。薛洲的眼睛,也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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