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满院的寂静将王府淹没了,风声也跟着变得轻手轻脚了起来。
萧霜又如幽灵一般悄然的跑了出来,如一只浑浑噩噩的孤魂野鬼,在院中毫无目的的走着。
四个月的时间,傅凌天拼死将她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可是那缠住她的噩梦却如何也催赶不走。
他总算知晓,为何从北冰岛出来之后的萧霜从不睡觉,从不休息,她在躲避噩梦,在躲避曾经在皇宫内的每日每日的血腥场面和担惊受怕的心慌。
傅凌天无奈的将她送回床榻之上,待她再次入眠,靠着萧霜在床榻一侧,昏昏沉沉的也跟着睡下了。
几个时辰后,天大亮了,一道白而刺目的光亮直射进了房间内。
萧霜浑身无力的从床榻之上爬起,看见对面低头坐着的傅凌天,陡然一笑,“凌天。”
傅凌天从书卷上抬起头来,亦是对她轻轻一笑,“萧霜。”
“我梦到你了,梦到你在做秋千。”
“呵呵,哦?没人告诉你在这里做梦,皆会梦想成真的么?”
“真的?”萧霜爬起床,赤脚跑到窗户边去张望,陡然看见院的角落处一只崭新的秋千,在刺目的阳光下轻轻摆动,上面的绳编织的整整齐齐,游荡着那烈日的白光晃的人眼发昏,她娇笑一声,“凌天,不是梦,是真的。”
“今日答应与你一同出去,看花海,可愿意?”傅凌天放下书卷,走到她跟前。
萧霜薄唇微微撅起,想了想,而后匆匆摇头,“不。”
傅凌天心底一沉,萧霜苏醒之后便害怕去外面,起初他以为这样会放心看着她,可其实是萧霜在内心惧怕着什么,就如她每日被噩梦困住心神一样的禁锢,逃不出这样的心结,她的噩梦就会一直跟随,尽管药仙每日为她施针配药,可依旧于事无补。
“不出去不会无趣么?”傅凌天问道。
萧霜摇摇头,“不会,有你陪我。”
“陪你做些什么?”
“唔,做开心的事。譬如,我们来下棋,我给你出棋局,你若是输了,我可要罚你。”
“好!”
“哦,对了,昨日答应给你奖励。”萧霜调皮的一笑,蹦跳着跳上了床榻之内,从床头翻出一只木制的发簪,“喏,送你!”
傅凌天接过,狐疑的想了想,“从何得来?”
“我自己做的呀,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殊不知,傅凌天脸色须臾的冷落,转而看向萧霜,笑着道,“我会放在怀里,从何处拿来工具削这些?”
“嘿嘿,保密。”萧霜调皮一笑,“我去拿棋盘。”
棋盘摆好,萧霜跃跃欲试。
“我先来!”萧霜道。
傅凌天微微点头。
彼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却在门口前突然停住。
傅凌天没有抬头,却是萧霜发问出声,“你又要走了是不是?唔……去去就回。”
傅凌天淡然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好,去去就回。”
出了房门,傅凌天直奔院外,跟在身后的暗卫脚步匆匆,行到了院外面,傅凌天转头冲着窗棱上探出头来的萧霜莞尔一笑,对着身边的丫鬟冷声道,“是何人给皇妃拿了刀?”
一个丫鬟“咚”的一声跪在石板上,低声道,“是,是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傅凌天冷哼一声,侧过身去,看着那丫鬟,隔着石墙,萧霜是看不到的,只能看见傅凌天微微侧身,又抬步走了出去。
隐在石壁外,傅凌天冷声道,“拉出去。”
那丫鬟挣扎着,却不敢发出惊叫,泪水洗脸之下惊恐的看着监拉着她走。
“日后不许任何人拿刀剪刀等利器给皇妃。”傅凌天道。
“是,皇上。”
看着丫鬟监一纵走开,傅凌天抬步往回廊之上走,对着方才赶来的暗卫轻声道,“说。”
“主,我们发现了慕容翘楚的下落。”
“何处?”
“在北都。”
傅凌天冷哼,“那日放他离去,今日便要跑回来送死?”
“主,还有一事。”
“说。”
“同时还发现了花溪的行踪。”
傅凌天面色一沉,“又要来开条件?!”
“主,可否将慕容翘楚带回来。”
傅凌天深看了一眼萧霜,转身踏上石阶拱桥,与身后的暗卫没入了回廊的花海之中,默然道,“杀!”
“是,主。”
傅凌天提步,继续向前走。事情有了眉目,萧霜暂且安顿,他该去忙早朝之上的事了,一早去了宫内出早朝,匆匆回来,他换好了衣衫就坐在萧霜的房间内等着她醒来,事情完备,傅凌天顿时一身疲惫,一夜未眠,有些头脑发昏。
忽而转头,的暗卫还在身后,“还有何事?”
“额,主,我们在上发现了张管家的人,不知……”
傅凌天面色一沉,衬得他因为无眠而有些发黑的眼脸更加的阴沉,冷哼了一声,道,“把张鬼叫来。”
“是。”
日光扑扑,散发着微微暖融。
傅凌天埋在摞成小山庄的奏折之内,埋头看着一本奏折脸色冷如寒潭,欲要发作,抬头看见门口跪着的张鬼。
傅凌天缓缓放下手里的折,看着张鬼,“那年,朕还小。张鬼还是宫里头的一个小监,朕时常被欺负,是张监在背后帮朕挺身,教朕如何会忍耐。时隔多年,为何张鬼却不记得如何忍耐了?”
张鬼身伏在地上,随着傅凌天一字一句的话语他最后俨然是趴在地上的姿态,面色更加的雪白。
“皇上,老奴所做,皆是为了皇上着想。”张鬼辩解着。
傅凌天起身,踱步到他跟前,厉声道,“为了一己私利,多次加派人手,不但扰了朕的计策,同时坏了朕的事,皆是为了朕着想?”
张鬼身一颤,而上豆粒大的汗珠颗颗坠落,“皇上,老奴知错。”
“错不在你,错在你的野心。”傅凌天低喝,沉思了片刻,“来人,把张管家压进……”
“皇上,皇上,不好了,皇妃被吓着了,皇上……”院外,一道女声一惊慌的跑来,一面不顾生死的大声吵嚷,惊住了房间内一跪一站的主仆两人。
傅凌天脸色一白,喝斥着张鬼,“饶你一次,滚!”说罢,他抬步出了房门,喝道,“何事?”
那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妃起来后说是要去四处看看,不知为何就到了药仙的院,我们拦不住,此时药仙……”
“走!”傅凌天喝斥。他已经猜到了萧霜为何会被吓到。
药仙,王胖,是他几月前从五毒蛊带来明他未萧霜配置解药,但那解药药性独特,针对血毒而研制,不消说药材稀少难找,就是药引也是恶霸一方。
专挑几个月大的女婴,用萧霜的血为毒液,再配以上种的药材加以调配。最后那女婴被药水泡成发白的模样,去除心脏,捣碎研磨,再加进药水内蒸煮,气味难掩,手段残忍。
今日已经将此程序进行到了第七次程序,正是取心研磨的关键。此刻萧霜闯进去……
傅凌天不敢想。
身后跟着的丫鬟一直迈着碎步紧紧跟随,脚步踉跄,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她偷看着走在前边的傅凌天,那凌厉的冷然如数九寒天的冰霜一般,似乎立刻就要砸落,扑向她的脸颊。
傅凌天面容紧绷,神情冷酷,薄唇紧抿,眉目上也染了一层厚厚冰谭,入得了院内,药仙王胖敦厚的身艰难的塞进着一只摇摇欲坠的木椅之内,身旁摆放着几只歪倒的酒壶,院中充斥着各种药草的味道和一股呛人的腐肉味道。
一见傅凌天出现,王胖摇晃着满是肥肉的身就要起身,“皇上……”
傅凌天微微点头,看着王胖,顺着王胖的目光看向如缩进壳内的萧霜,她正躲在一处药草从内,埋着头,长发垂落在地,长裙也跟着被她塞进了怀里,捂着头,不住的低语,“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傅凌天迈步走进,这才瞧清她抱着一只手指粗细的枝条不撒手,看见傅凌天过来,她又将身紧紧的贴近墙壁,颤抖着,“走开。”
傅凌天身一顿,勉强挂上一丝笑容,伸出手去,“我带你去看戏可好?”
萧霜不动。
“带你出去看花海?”
“不!”萧霜低语。
“我陪你下棋?”
“……”
“不如陪我看奏折啊?!”
“不!”
“听话,出来,我陪你出去骑马。”
“骑马?!”萧霜彼时微微抬眸,带着盈盈水目看着傅凌天,“骑马,去哪里骑马?”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我怕!”萧霜偷偷将目光送到王胖那里,突然抬手盖住了自己的脸颊,“有死人。”
傅凌天对她微微摇头,“没有,那是些玩具,不过很臭,我们出去玩。”
萧霜身一顿,诧异的问道,“玩具?很臭,是很臭。”
“是的,臭了,我们出去,我陪你骑马。”
萧霜目光渐渐的缓和了起来,看着傅凌天的手,缓缓的伸了出去,“骑马,在院里。”
“呵呵……”傅凌天淡笑着,“好,在院里骑马。”
傅凌天手掌握起她的手,伸手一拉,就将萧霜拽到了怀里,起身之际,盖住了她的眼,“臭的玩具,不能看,会做噩梦。”
萧霜微微点头,也伸出自己的手,掩住了口鼻,如那孩童一般,埋在傅凌天的怀里。
王胖目送傅凌天与萧霜离去,微微松了一口气,紧闭远门,回颠颠的跑了起来,一面跑一面道,“哎,该不会误了时辰?!”
出了远门,萧霜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去骑马。”
傅凌天微微点头,“好,去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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