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柯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整整三天,洛卿宁这个禽|兽每隔一个小时便会在面前杀掉一个人,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他的心仿佛滴血一般的疼。
那些人为了防止他死去,每隔四个时辰便会灌他浓汤,之后又会紧紧塞住他的嘴。
可即便是这样,在遭受这样的打击后,还是会产生幻觉,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死了是一种解脱,死了感受不到这样的痛苦了。
在这三天里,他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痛苦的一刻,那边是太后的死。那是洛卿宁凑到他耳边轻轻告诉他的,他说,太后在知道兵败的那一刻便服毒身亡了。
他等大双眼,眼白中浮现血丝。
心中大喊着母后,痛惜又痛苦。
那种疼痛占满他整个胸腔,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忽地就这样昏死过去。
洛卿宁见他晕倒,又命人用冷水将他泼醒,可就是不见他醒来。
一名男子慌张地在洛卿宁耳边小声说:“主子,无论如何他都醒不过来,是不是……”
洛卿宁赶紧呵斥:“既然他还有呼吸就说明他还没有死!去,赶紧把他给我弄醒,若是死了,你我人头都不保。”
栾禹一听,青瓷茶杯啪地碎了一地,洛卿宁等人赶紧跪下身。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小的这就将他弄醒。”语毕推了推身边的那个男子,让他赶紧动手。
栾禹眯着眼嫌恶地看着洛卿宁那幅讨好的表情,手中的有一只茶杯也被他捏碎。
洛卿宁这个小人。他现在真的想杀之而后快。任柯纵然可恶。可是他洛卿宁更该死!这个真小人。才是直接杀了他全家的凶手!可是他现在还不能冲动,现在还需要他,华国的一切他最为了解,等到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同样让他生不如死。
洛卿宁心头也很慌乱,这可是上边交代下来的,千叮万嘱不能让任柯死,现在倒好。他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见栾禹不吭声,他也就僵着身子躬身而立。
许久,任柯终于睁开双眼,洛卿宁和那男子皆送了口气,恭敬地朝栾禹行礼,栾禹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据说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宁琛慎一家,他们能逃到哪儿去,不过那个慎王是生是死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不过据说他是月儿的夫君……
他不知道月儿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该不该杀。
“父皇。父皇救救孩儿……”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任柯猛地抬眼。用着最大的力气想要挣脱束缚。
可是这铁链结实得很,他根本没有办法。他徒劳的扭动只会让身上多出一道红印而已。
他现在连说话都没法。
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允儿……”
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双手被捆绑在身后,站在那堆死尸旁。
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任柯拼命挣扎,嘴里呜咽着大喊不要!
允儿他才四岁不到,他什么都不懂。
身后一道女声:“十九皇子!求求你们不要杀他,他还那么小,您要杀就杀了奴婢吧!”
十九皇子是皇上最小的儿子,更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儿子,若是将他杀了,那皇上如何还受得了?
女子想要冲过来却被铁栏阻隔,更过分的是洛卿宁命其中一人走到那女子身旁,顿时鲜血飞溅。
站在十九皇子身边的男子扬起手中的刀,却就这样被定在空中,两名黑衣蒙面人忽地出现,眨眼间,十九皇子和任柯便不见了。
所有人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四周便空无一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而任柯自己也没有弄明白,待他睁开双眼,眼前景象渐渐清晰,便看到小十九站在他的眼前抽噎。他肉乎乎的小手突然抱住他的腿弯,孩子气的喊:“父皇!”
任柯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眼前的景象依旧,小十九仍旧抱着他的大腿。
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
突然身后一阵熟悉的声音:“父皇……”任柯立即转身,在看清男子的面容震惊不已。
眼前是……任祁!
是他的祁儿!
任柯的心一下从地狱到了天堂,有些难以接受。他用手死死摁住胸膛,想让心脏跳动得不那么快。
任祁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祁儿吗?
任祁站在原地,“父皇,儿臣不孝,救驾来迟,让父皇受苦了。”
真的是他的祁儿!
“父皇,祁儿有幸得师父所救,这才活了下来。适才也和师父一道前来将父亲救出您和十九弟。师父她……”转身一看,却哪儿有什么师父?
师父她刚才明明还在这儿的,怎么就突然就不见了。
任柯没有看见任祁所谓的师父,也没有因为任祁没死还救了他和小十九脸上露出什么喜色。
这三天已经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他的心随着那些死去的皇子,嫔妃,还有大臣去了。这三天,比地狱还要恐怖,他的心,再也不会因为什么而激荡起涟漪了。
任祁看着他如今这样,心底也异常难受。
记得儿时父皇对自己还是很好的,那时候他才像小十九这般大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背诗给父皇听,而父皇每次早朝过后,必定会摸摸他的头,让他好好念书,将来继承帝业。
后来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父皇很少去母妃的寝宫,他兴奋地跑到父皇的面前说自己能背下一篇特别难背的诗了,想要背给父皇听。
父皇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跑到母妃的宫殿。哭着说父皇刚才不理他。母妃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哽咽着说:“你父皇的心已经跟着那个女人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祁儿就背诗给母妃听好不好?”
那时候任祁虽然人小,可是却倔得很。
他不依不饶地拉着娘亲的袖口,哭着闹着要找父皇,找到了也只见父皇一张阴沉的脸。
父皇当时落寞的神情他一直镌刻在脑海里,到如今也是记忆犹新。
后来父皇对谁都是淡淡的,却唯独对月儿时会偶尔勾起嘴角。对他也逐渐冷落,三年前更是亲近慎王,完全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他以为他们之间所谓的父子亲情早就停留在小时候的那些岁月里,可如今看到父皇如此难过,他的心里也极其不好受。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父皇生不如死的模样,上一次他还年轻,这一次两月未见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人也憔悴了不少。
“父皇,其实这天下不要也罢。”他从很早就不屑这个千万人艳羡的皇位,可是师父告诉他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月儿。就要使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他拼命积攒自己的实力,可最后。他的所有暗卫都因救他而死,而他所喜欢的女人也弃他而去。
即便这场战争没有发生,到最后即便他坐上了皇位,他也只能是一个孤家寡人。
“不要这天下……哈哈哈”任柯募地狂笑,“祁儿,你可知道,父皇为了这天下付出多少吗?岂能说不要就不要?”
“父皇,您能活下来便是最重要的,就算做不了皇帝,依然也可以过得自由自在。”任祁蹙眉。
“祁儿,父皇这些年对不起你。”任柯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一般,喃喃自语起来。
“父皇,您没有对不起儿臣。”任祁赶紧打断他的话,他总觉得父皇话中有话。
“不,是父皇欠你的。这些年父皇因为一个人,而性情大变,疏忽了你和你母妃。”任柯的眼中浮现了一丝异样。
“我知道。”任祁点点头,他一直都知道父皇的心中有一个人,即使那时候他很小,依然能感觉到父皇对那个女子的感情至深。
如今他也算是能体会他的感受,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的那种痛楚,真的会毁了一个人。
“我知道我不该喜欢上她,更不能喜欢上她……”
就在这个时候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任柯,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不该!你更不该逃出来!”
任祁即刻便识别出了这个声音!
是栾月!
“月儿……”他慌张地抬起头,却没有看到栾月的身影,心头泛起一阵苦涩,她明明不喜欢他,他又何必这么紧张她?
思及此,任祁闭上双眼,可以忽略掉跳动不已的心脏。
再一次睁眼时,果然看见了栾月,只是她身边却突然多出了一名男子,而那男子正是当日救他的那个人。
看着他们紧紧扣住的手指的时候他便明白了一大半,仿佛有什么突然崩溃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栾月用力想要抽出被凌启抓得牢牢的手指,却发现吃亏的永远都是自己。她越是用力,他抓得越紧,最后疼得她不得放松了手。
看来这男人是打算跟他死磕到底!
栾月白了他一眼,他却突然温柔地点点她的鼻子,宠溺的样子完全容不下外人。
任祁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女,任柯则是饶有深意地看了看任祁,又看了看栾月。
栾月转头看向任柯:“任柯,你以为你逃出了天牢就安全了吗?我告诉你!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任柯看着栾月,并不觉得意外。
既然栾月失踪,那边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遇害,另一种便是被人带走。看如今的样子,定然是属于后者。而她很有可能同栾禹见面,知道他便是她们的杀父仇人也没有多奇怪。
任柯闭上双眼,如今死亡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栾月不动手。他也不想活过今日。
栾月却没有立刻动手。反倒嗤笑:“任柯。我真是恨,让你这样死去,真的是便宜了你!”
任柯心头却更加苦闷,这样还不够吗?
“月儿,不要杀他!”任祁看了看站在栾月身边面无表情的凌启,知道现在不管他如果硬是阻止一定不行。但他不能看着父皇就这样死在自己的眼前!
“凭什么你让我不杀我就不杀,你以为你是谁?”任祁听到栾月嘲讽的语气心头一阵难受。
“任祁,若你是我。你会住手吗?你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杀了你全家的男子就这样在你面前好好的活着吗?”
任祁反驳:“月儿,栾相一家不是父皇杀的,都是洛卿宁一个人做的。”
栾月握住凌启的手明显一紧:“任祁,不管你怎么说,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任柯。”
任祁突然就冲到任柯身前,用身子挡住他,大声吼道:“你若非杀他不可,那就先杀了我!你今日若是不杀我,就别想杀我父皇!”
栾月仰起头,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拼命护住任柯的男子。这个她曾经深深喜欢过的男子,手上微动。匕首从袖口处滑落下来。
她放开凌启的手,一眨眼间便到了任祁身旁,将锋利的匕首紧贴着他的脖颈:“你以为我不敢?我都说了现在的你对于我来说,一文不值。”
手突然被死死摁住任祁的手抓住栾月的手,“我知道,所以杀了我吧,既然父皇杀了你全家,那你也应该杀了他全家,那就杀了我吧。”任祁见栾月有些迟疑,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鲜红的血顺着刀锋一滴滴缓缓流淌,还残留着任祁提问的液体流到栾月的手上,栾月的手本能地一松却被任祁抓得更紧。
栾月惊讶地抬头,一时间不知所措。
“杀了我啊!我早就不想活了,死算什么,我本来就死过一次,又岂怕再死一次。月儿,你动手吧,让我看看你有多恨,你有多少的恨全都冲着我来吧,我心甘情愿。”
栾月进退维谷间只能不断地摇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从没想让他死,从来没有想过!
如今自己却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还流了好多鲜血。
她的心好乱,好乱。
“任祁,你不要逼我!”栾月拼命想要拿开那不断陷进任祁脖子里的刀,声音也是颤抖不已。
“逼迫的那个人是你!月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正如你的父亲死了你会难过一样,我的心也会疼。它经不住你一次又一次的摧残!”任祁忽然放开栾月的手,将她抱在怀里。
“月儿,从你不要我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死了。你心里明明还有我对吗?不然你怎么会让那个男人来救我,不然你怎么会舍不得杀我。月儿,其实你是喜欢我的是吗?”
凌启看着相拥的两人呼吸一滞,却只能远远的站在原地。
栾月拼命挣扎,猛地将他推开。
眼角噙着泪水。
她大吼:“任祁,你别做梦了!我救你,不杀你是不想脏了我的手,我承认我曾经是喜欢过你,可是现在对你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任祁脸上的痛苦更浓:“我自作动情?月儿,若不是你曾经总是缠着我,若不是你曾经喜欢我,我现在又怎会非你不可?”
栾月不想继续与他争辩下去,冷眼看着他:“你让是不让?你若是不让,我便将你一起杀了!”
小十九在一旁看着争吵的两人嘤嘤的哭了起来。
“父皇……父皇……”
他抓住任柯的裤管,显然小家伙被眼前这一切吓坏了。
“祁儿,你住手!”任柯终于开口制止。
任祁却是不依:“父皇,儿臣不会让她伤你半分的。”
“你放手!”任柯却是大吼一声,声音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小十九的哭声也止住了。
任祁诧异的看着情绪莫名激动的父皇。
任柯颓然地倒在地上,许是这几天身子本就虚弱,他大口喘着粗气。
“栾相是我杀的,要动手就快些吧。”眼帘渐渐垂下。任柯屏住呼吸等待着栾月的匕首狠狠刺进他的胸膛。
栾月却没有立刻动手。她低吼:“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他?”
任柯一脸无所谓。“没有为什么,朕看不惯他便不能留他活口。”
“那你为什么连那些毫不相干的下人也一并杀掉?”
“因为怕你这样的遗孤找我报仇,可我还是失算了,你快些动手吧。”任柯其实是一心求死,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早些死去。
“任柯你该死!”栾月握紧手中的匕首,朝任柯走去。
忽然一个黑衣女子扑到在任柯的身上,她转过头看着栾月:“月儿。你不能杀他!他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女子的声音让在场所有的人除了小十九都愣住,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更是让栾月浑身一颤。
不过片刻便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任祁脸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又是谁?”栾月气急,这个女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尽是一些搅局之人?
女子用黑纱掩面,只能看到白皙光洁的额头和明媚迷人的双眼。
那双犹如黑曜石般闪烁的眸子泛着泪光,看向栾月的时候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动。
“月儿,你是我和他的女儿。因为我的身份,所以不得不将你托付给栾相,让他将你抚养成人。你后背上是不是有一个月牙形胎记,还是紫色的。”
栾月听到女子说的话之后,只觉得搞笑!打死她都不愿意相信她会是他们的女儿。不过她后背的胎记。只有栾家的人知道,这个女人怎么会?
不过就算她知道她的胎记在哪儿又能证明什么。这个女人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竟然能一瞬间便出现,她难道也是凤鸣岛的人?那她知道她的胎记在什么地方便更不足为怪了。
“你若是再在这里胡诌,我定会将你一并杀了!”栾月恶狠狠说道。
“月儿,你若是不信,现在便可以滴血认亲。月儿,我是你的娘亲,而他真的是你的父亲。”
任柯似乎想要制止女子继续说下去,女子却轻轻摇头:“让我说下去,这么多年,我一直躲起来,不想面对你,以至于我错过了太多太多,这一次我必须说清楚。我不能让她犯了傻福弑君的大罪。”
女子起身,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酒杯,她用银针轻轻扎了任柯的食指,挤出一滴血来,而后又抬起僵在空中的栾月的手,同样取出一滴。
两滴血在水中很快便汇聚在了一起。
栾月顿时尖叫着跌落在地上,凌启赶紧过来扶住她。
任祁一步步后退,摇着头,他不相信,这不是真的,真是荒唐,这是天下最荒唐的事。
月儿她怎么可能是父皇的亲生女儿,她明明就是老师的女儿,这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从来没有过!
难怪父皇杀了栾相一家后竟然直接册封她为公主,因为她本来就是公主是吗?
难怪父皇千方百计要对宁琛慎那么好,要将月儿嫁给他,而千百阻扰她和自己,都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妹的缘故吗?
真的是好笑啊!
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女孩,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人,竟然是他的亲妹妹!
“凌启,凌启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好不好,你说着一定不是真的!这是他们骗我的!对了。那个女人会巫术,她一定是在上面作了法,所以那血液嚓会凝结在一起的是吧!他们都是骗子!这样欺骗我!你帮我把他们都杀了,快,将他们都杀了!”
凌启紧紧抱住哭得不成样的栾月,却只能实话实说:“月儿,她说得没错。你们的血真的融在一起了。”
其实说这句话他是有私心的,若她是任柯的女儿,那她便和任祁是亲兄妹,若是这样,她便再也不能对他存有非分之想了。
栾月在他怀中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
“月儿……”看着栾月如此难受,女子的眉头拧紧。
其实不仅是栾月无法接受这些事实,任柯也是,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死前还能再见穆修月一面。
即使上一刻他还极其后悔这辈子因为她而错杀了很多人,可是当她将他护在怀里的时候,那颗绝望的心又死灰复燃了。
手颤抖着抬起,良久终于覆上那双和二十年前一样的葱白娇嫩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
“修月……让我来说吧。”曾经的那些错,其实都与她无关,所有的错,都是她一个人犯下的。(未完待续。。)
ps: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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