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大雪。
茹荃立在坤宁宫樱鸾轩的窗前,呆呆地看着雪景,白色是一种其单调的颜色,然而,此刻,除了这种白,再也没有什么颜色能够配得上茹荃的心境。
“五小姐。”一个女的声音唤了她一声。茹荃侧过头,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白雪而无法适应室内的光线,一瞬间竟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俏丽的身影,穿着一身紫色的衣服立在那里。
“是谁呀?”茹荃问了一声,揉了揉眼睛。
“是我,茯苓。”茯苓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带着一丝哽咽。
“茯苓?”茹荃听到这个名字虽是一喜,转而又生了疑惑——宫中宫女均是浅粉色衣裳,怎地茯苓却穿了一件紫色的?
眼前的女慢慢变得清晰,紫色的锦缎衣衫上披着一件青色斗篷,一张雪白的鹅蛋脸上一双美目正淌着泪。
“茯苓?真的是你?”茹荃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捉起了茯苓的手。两双同样冰冷的手碰在一起,茯苓柔声说道:“想不到,还能再见面。”
“能见到你真好。”茹荃心下稍宽,然而心念一转,觉得不对,便忙问道:“你为何这样打扮?”
“我……”茯苓的眼神略有躲闪,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照实告诉茹荃:“爷不知道为何知道了我的名字,突然着人来皇后宫里要人,一眼都没见过我,却封了我一个选侍。”
听到茯苓这样说,茹荃立刻明白了。与初见的那一晚,自己谎称叫做茯苓,是坤宁宫的宫女,信以为真,便将茯苓当做了她,封了一个选侍。
“然后呢?你可曾见了……”茹荃心下慌张,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和茯苓说出实情。
“见了,一见我,便满脸失望,口中直说‘错了,错了’,随即将我撵了出来,便不再召见……”茯苓说道这里又流下了眼泪。
“这个混蛋!不要脸的绝情种!”茹荃听闻,已是气不打一处来,破口便骂起来,见茯苓来掩她的口,又转而抽了自己两个耳掴。惊得茯苓忙叫道:“五小姐,你是疯了不成?”
“我疯了,我真希望我是疯了,都是我不好,害了你,如今不仅我逃不出去,你也一辈成了个空壳!”
“此话怎讲,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那天在御花园吹风想要得风寒,不料却撞见了,他问我叫什么,我一时没有主意,便说了你的名字……”茹荃最终还是决定讲出原委,毕竟她在宫中只茯苓这一个朋友。
“原来是这样……”茯苓抹干了眼泪,强挤出一个笑说道:“你也是无心,这都是命罢了。”
“是我害了你,连自己也被捉了回来,到底谁也没逃掉。”
“若是觉得欠了我的,便偿还吧。”茯苓却突然这样说道。见茹荃满脸疑惑,又解释道:“当上妃,当上皇后,然后也让我过一过锦衣玉食的好日,不爱我正合了我的意,也许就这样带着一个低微的位份终老,却不必争宠夺爱,也是不错的……”
茹荃知道这是茯苓故意说来让她宽心,感激之余也暗暗下了决心——既来之,则安之。
慈庆宫内。皇朱见深随手拿着一本书读着,心中却想着那个被锦衣卫从吴府接回来的女。
那一晚,夜黑雪大,他跪求父皇母后可以让他册封自己最爱的女人——比他年长十七岁的宫女万贞儿为妃,但竟将病中的父皇气得浑身发抖,险些提早归西。他犹记得父皇虚弱地叮嘱:万贞儿你喜欢便留在身边,但妃之位,她是万万坐不得!
对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万贞儿如妻更如母,自他两岁起便已经和她日夜相伴,除了她,没有人可以如此熟悉他的一切。可身为皇,在选谁为妻上,却半点由不得他。
为了不拗父皇的意,朱见深勉强答应不会立万贞儿为正室,但想起对于万贞儿的承诺,他又不知如何自处,便一个人躲在御花园的水池边流泪。
未成想,御花园中的一阵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自责,一个衣着单薄自称是坤宁宫宫女的女竟听到了他堂堂皇的哭声,这怎么可以发生?
于是他捉了宫女带到自己的寝宫想要“处置”了她,没想到这个女却让他过目难忘,激发了他隐匿在心底的少男冲动,可她却和他说:“殿下,后会无期。”
想到这里,朱见深不禁哑然失笑,在一旁为他的暖炉添炭的万贞儿见他这副模样,问道:“殿下,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吗,也说给贞儿听听?”万贞儿觉得她已经对了如指掌,的心一直紧紧地攥在她的手心儿里,于是并没有往男女之情上想。
“没什么,只是读到好玩儿的地方罢了。”朱见深手拿的本是一本《孟》,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只是万贞儿一个字也不认识,便随口敷衍了一句。心内仍是去想着那个女。
那一夜刚过,他便到皇后宫中打听了一个叫做茯苓的宫女,对于爷的造访,皇后十分纳闷,因为这位向来只和自己的母亲周贵妃来往,对她只是敬而远之,但她也乐得让这位未来的皇上欠她一个人情,便赶紧把那个叫茯苓的丫鬟给了。
“唉。”想到初见茯苓的那一天,朱见深又忍不住叹了一声气。万贞儿见状又问道:“这是又读到了伤心的地方吗?”
朱见深仰面看了一眼万贞儿,并不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笑。
发现茯苓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茯苓”,朱见深又着人四处打探,才知道有一个备选妃的吴府小姐得了时疫,被送出宫去了。打探的人详细描述了一番吴小姐的样貌身量,加上想到那晚的女衣衫单薄,又昏倒在地,定然是冻得生病了,便确信无疑这吴府小姐便是他要寻的那一位。
反正都不能让万贞儿做妃,总得选一个女人坐这个位置,还不如就找个长得顺眼些的——朱见深把自己的这种心情注上了这样一个解释,觉得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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