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寒意渐浓,大概是酝酿了一场雨,天气有些闷,何正特意留了窗子,使空气便于流通。半夜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冷风夹着潮气吹进房间,云小图咳嗽起来。
不像云小图,何正睡觉很轻,很小的动静都能让他睡意全无,他从卫生间走出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也确实难为了他,一米八的身高蜷缩在窄小的浴缸里,就这样硬邦邦的睡了几个小时。
他轻身走到卧室,看到床上的情景,瞬间涨红了脸,又好气又好笑。昨晚的那件西装外套何正已经帮云小图提前褪掉,上面的味道实在让人无法忍受,何正特意垫高了云小图的枕头,以免第二天面部浮肿,而且睡前也为她掖好了被角。
可是此刻,被子已经飞到了房门口,云小图不知何时脱掉了自己的衬衫和裤子,只穿着一套粉色的维尼熊内衣。枕头正被她抱在怀里,挡住了那些令人心跳的风景。
何正已经二十六岁了,并不是不通世事的懵懂少年,从情窦初开的校园时光,到熟练老道的职场岁月,他从来不乏追求者,如果他想,自荐枕边的女孩子并不是没有。可是这么多年来,在面对云小图的时候,他仍旧没有丝毫进步,脸颊烫得有些惊人,他的心,跳得急促,有些不受他控制的东西正从心底拱出来。
何正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从小到大,他都习惯游刃有余。他走向房间的另一侧,将衣柜的门打开,从底部拿出备用的毯子。酒店里入了秋就会在客房里备一些防寒用品,以应付多变的天气。
何正为云小图重新拿了一只枕头,将毯子盖好。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一眼,他是个很好的朋友,从不越雷池半步。
何正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云小图安静的睡颜。严格来说,云小图长得并不算很出众,她的头发有些偏黄,总是留不长,像是长期营养不良,毛茸茸的很多碎发,眉毛也是淡淡的,鼻子十分小巧,鼻梁却不高挺,嘴角自然上翘,给人十分亲切的错觉,其实很是毒舌。
何正的眼神移到云小图紧闭的眼睛上,不得不承认,她的眼睛很美,闭着的时候,睫毛显得尤其长,窗外黯淡的天光在睫毛下投出一团扇影,像是一对颤动的蝶翼,何正生怕自己呼吸沉重,惊走了它们,他就那样摒住呼吸,犹疑的将唇畔凑到她的眼睛上……
他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就一次,她不会知道的,永远也不会知道,就让他自私一次,就让他放纵一刻,不去想那些束缚,不去考虑他的枷锁,然后,再忘记这样一个晚上……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难得的宁静,何正僵在那里,手指渐渐收紧,不用看,他就已经知道是谁打来的,房间的时钟指向凌晨四点,这个时候,只会是辛小小……
何正缓缓站起身子,走向窗边,寒意让他的头脑清醒起来,背上的痛痒也减轻许多。他很喜欢雨天,雨滴打在房檐上的声音让他觉得安心。小时候一到雨天,父亲总会到学校里接他,他坐在车里,被父亲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笼罩着,那些透明的雨滴就打在车窗上,然后化成水痕流下去,他会在玻璃上哈一口气,写下自己的名字,父亲总是笑着看着他,赞他写的很好。
何正的心抽痛起来,他很久都没有想到父亲了,好像连这两个字都变得陌生起来,那张记忆中刻在他脑海里的脸逐渐风化,何正很怕,有一天他都记不起父亲的摸样了,他轻轻的哈出一口气,白色的蒸汽在玻璃上模糊了一小片,何正的手停在半空,却不知该写些什么,终于,他看着那团白雾渐渐隐去,什么也没留下……
云小图是被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她摇晃着坐起身子,拍了怕麻木的脑袋,迷茫的看着周围,试图回想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小姐?你在吗?我是思润,云小姐?请开门。”
云小图听到思润的声音,才猛然想起自己仍在华尔兹大酒店,她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画面就是张嘉禾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她这次请假已属不易,如果再误了航班,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云小图顿时醉意全消,她掀开毛毯,利落的从床上弹起,清晨的凉意瞬间笼罩了她,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近乎半裸的装扮,想跑回床上已经为时已晚。
房门应声而开,思润拿着房卡惊愕的看着云小图,有些反应不及:“云、云小姐……”
生活中总是充满了各种巧合,事情也总是朝着人们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事实再次印证,这句话的真理性。
还没等云小图和思润反应过来,对面1402的房门就这样打开了,实习生小王拿着刚刚处理好的外套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谢安因为要赶飞机,在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一切,乌黑浓密的头发一丝不乱的梳在脑后,下巴光洁,神清气爽,笔挺的西装十分熨帖,连领带都搭配的恰到好处,他拉着黑色的行李箱,正准备出门。
可是此时,他们的目光却都被对面的情况吸引了过去。云小图觉得自己简直糗到姥姥家了!她一点也不想像肥皂剧的女主角一样大叫一声遮掩身体,更不愿意像个傻子一样跳回床上,于是,云小图故作镇定的站在那里,礼貌地对思润说道:“思润姐,请先把门关上。”
周思润这才回了魂,连招呼都忘了打,就这样“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心里既惊讶又欢喜。
周思润之所以有这样奇特的心理活动,与何正的母亲薛怀瑾不无关系,周思润供职于天堃,名义上虽然是薛怀瑾的下属,可是私底下两个人却是无话不谈的挚友,虽然她比薛怀瑾小了整整十岁,可是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
她参与了薛怀瑾的四段感情,对于她家庭的不幸更是感同身受,也很清楚薛怀瑾对于何正的矛盾心态,她既对自己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感到愧疚,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对儿子深沉的爱,每次努力,得到的都是何正加倍的误解与逆反,薛怀瑾为此十分痛苦。
周思润也时常规劝何正,希望他能理解母亲,可是何正在这件事上,就像个固执的孩子,无论说什么都行不通。而且薛怀瑾也一直很担心何正的感情问题,看着他二十六岁了却一直形单影只,薛怀瑾很担心家庭的不幸会对何正的婚姻观产生不良影响,所以一直让思润留意何正的情况。
如果说昨天晚上思润还有所怀疑,那么看到今天的情况,她已经完全把云小图确定为何正的女朋友了。想到刚才看到的情景,思润暗自八卦,粉红维尼熊,原来小正喜欢这种类型啊……
云小图拥着毛毯坐在床上,脑袋里好像塞满了浆糊,她的记忆停留在昨晚噪杂的现场,只记得她不停的接过递在李云飞面前的酒杯,那股豪气简直就像喝矿泉水。至于她怎么到的房间,自己的衣服又是怎么脱掉的,她全然没有一点印象。
云小图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五点一刻了!云小图哀嚎一声,慌乱的在房间里寻找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可是她翻箱倒柜的折腾了半天,都没有见着衣服的影子,除了她身上仅有的一套内衣,她的行李,衣物,电脑甚至连卫生巾都不翼而飞!
云小图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遭了贼,她裹着毯子直奔窗口,想要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却被十四楼的高度晃晕了眼睛,也彻底打消了自己的推测。
正在云小图准备拨打报警电话的时刻,敲门声响了起来。
“云小姐,我是思润,可以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