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年年逝,山下年年变。
自出生起,泠源便已得知,山下有座繁华的集市,集市里面有座万万不可靠近的大家族,娘亲每每一提起,便会露出肃杀之意。
十六年了,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如今她便要不得已的踏入这花花世界了。
繁华市集,嘈杂凌乱。
猫眼眺望那一座闹市的出尘府邸,遥是翠竹遍布,生生折煞了一群平民观客。
悬挂之门匾——褐色门木,赫然的刻着二字:司府。
金门玉户神仙府,说的便是那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司府。
街角说书者曾说:不问功利乃司府也。
也曾大街小巷的传说:司府不问世事、与世无争。
可,与世无争的人家,提的字当真会有意无意的渗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劲?啧啧,说白了,不过是个用来掩饰真相的假象罢了。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司府紧张如斯,如临大敌。只见那府中的婢子小厮川流不息,像极了一条奇特的人带。
司府主屋,由枝根盘错的红花绿叶相衬而出,别添雍雅之意。隔窗窥望,主屋之内,一束发男子来回挪揄,浓眉微皱,浑浊的眼睛里看不清是何心理,道不明是何情绪,凌厉的剑眉微挑,张扬着怒意。
忽的,男子宽厚覆茧的手掌凝聚起一团保含肃杀的内力,广袖微挥,掌风嗖的袭向青瓷花瓶,“砰——”的一声刺耳回音,只见那青瓷瓶裂,身毁留下一地残屑,空中微微浮灰。
俊朗依存的司老爷子黑着一张脸入座于主座,望着一地残渣,好似生生刺痛了双目,才不得已作罢。置于书案之上的浓茶已凉,没了热气,袅袅白烟悄悄的隐入空气之中。
好!好!真是那女人的好女儿!一连三个好字,司家老爷子已是胸生闷气,脸如炭灰。娘亲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也就罢了,那女儿竟是敢潜逃私奔!
逆女、逆女!司家的脸面都快被她娘俩丢到城东买豆腐的破店儿去了。
司家老爷已经顾不得什么彼时风度只觉得怒从中烧,灼热的腐蚀全身,怒发冲冠已是不言而论。
只是司老爷子忘了有句俗话,称:人比人气死人。如今看来其实也算不得讹传,因为确实是如此。就如:司老爷子口中罪魁祸首的逆女,此时真真是好不快活。
烈日当头,汗如雨下。
司怜卿哦不应该是泠染,为何泠源会成为司家三小姐司怜卿?此事不得不道一句真真凑巧极了!
泠源在喧闹街头打了个散懒哈欠,发如陈墨,肤如白奶,模样儒雅俊美,只是那满腮胡渣大大折扣了属于男子的儒雅气质。
她笑,嘴角微扬,是邪恶玩味的弧线角度。就如那春天绽放于鬼月山上的火红罂粟般,虽只如昙花一现,却也有资格足以让人沉迷。那人素手摇铜铃,乌眸之中弗若撒了一捧星屑,繁光闪闪尽显清雅。唇下布满细细密密的胡渣,毁尽仪态。黄袍算卦罩身,没形象的大呼小叫招揽生意。
一算一卦,一占一卜,虽说没人倒也乐的清闲,可时间一久,泠源就忍不住无趣了。
那道士眨了眨明眸,黑黑的眸子里弗若渗了水,滴溜溜的甚是讨喜。
“大爷,大爷我看你面堂发黑,头拢黑云,不如来算一卦?”
“这位姑娘请稍等,没错就是你!如此如花貌美的姑娘可需小生为你算一卦?”女子闻声而扭头,含羞卖弄的说了句:“讨厌!”便双颊绯红的提裙仓皇而逃,临了,还不忘向泠源丢一荷包。
“大婶,大婶……”
泠源试着抬手挽联,被唤住的路人气恼的道了声:“真没眼色,奴家可是如此的年轻,怎能说是大婶!”
泠源憋笑,上下打量了一眼,嘴角不留痕迹的抽搐,她刚刚没叫阿婆已是够给面子了。
大婶,大婶,您还是莫要得寸进尺了!
泠源此时说的已是口干舌燥,而眼见的也没有半点儿起效,不禁有些伤感。身侧小童嘟嘴,暗自发笑,乌发微拢眉宇间轻轻锁起,片刻之后便又悄悄散去。
这样的主人,真好。
比那样的主人好太多。
小童啧了几声,怡然自得,要说起此事源头还得追溯到十日以前。
十日前——
小镇如昏昏欲睡的孩童,直到大地被笼罩上一层诡异的橘黄色的色彩,才宾至如归般的苏醒。
日上三竿,元日高涨,油滋滋的腻了一片人群的叫嚷,越发显得慵懒非凡。
杨花风帆,卷叶微落,忽的随风没入乌发少年的发髻,显得莫如文客般的温文尔雅。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雅典古阁的大门敞开,小厮婢子昂首挺胸的站立在石柱之上,谄媚的奉承来宾。
只因今日是结识达官贵族的集聚地,或者说是麻雀变凤凰的机遇——画宛。
只见那阁内杨柳微摇,池塘边上鲤鱼戏水,溅起一粒赛一粒的晶莹水珠,好生晃眼。
厅堂之上摆着千娇百媚的雏菊,骄阳之下洋溢着金灿灿的光晕,好不养眼。燥热的风拂着年轻的面孔,卷着层层朝气。旋着的叶儿幽幽打转,没入少年的发髻,整垮了秀气俊美的形象,似个纨绔子弟。
驻足白玉砖上的青衣少年眯眯眼,有些不耐,脚站的更是有些吃力,尽管如此还是保持着一贯大方得体的微笑。
嘴角微勾,笑容尔雅。
阳光越发的刺眼难忍,空寂之下袭来难忍的燥热,沾上额头涌出汗珠滚滚。
发丝连连络络纠缠在一起,那少年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口腔干裂裂的咂嘴,叫苦不迭。玉砖台下,站着横七竖八、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远远望过,便是那鼻孔朝天、自傲不已、胸有成竹的样子。
少年身侧上空悬浮的不明物体以王者自持,慢悠悠的瞪了一眼台下自恃清高的毛头少年,精致眼角微不可妙的抽搐了一下,冷下了脸子,回头微微一笑,幽怨感慨,还是自家主人好,撇去拜金这一污点。最起码啊——不会作死。
台上年迈老者搓了搓手,手掌之上蹉跎着岁月的刻痕,鹤发红颜之下有着讶然,笑眼打量眼前的年轻少年。
那少年书卷文客的打扮,是散着一股子书卷风气,骨子看着有些子羸弱,一头乌发用簪子拢住,平添一丝仙气。
如此谪仙面孔,可是折煞了台下一众女子。纷纷媚眼如丝,含情凝睇的望向台上青衣少年。那少年更甚,自是一一回应。
不少男子纷纷咒骂,憋得脸色通红。
悬浮的不明物体轻哼:“没出息,女扮男装可是扮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