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珺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梦中都是蔚然愤怒的面孔,兄长驾崩前不甘的眼神还有郾城百姓四处逃亡的情形。
“啊!!”珺瑶猛的睁开眼,才发觉已是天明。
外头的人似乎是听到了房内的动静,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公主,您醒了?”
熟悉的声音,是兰秀!珺瑶闻声望过去,一把抓住兰秀,大喜:“兰秀,你回来了?”
“公主,君上让我回来伺候您。”兰秀的语气中带着哭腔,伸手在我额头摸了摸,惊讶道:“公主,您做噩梦了吗?怎么头上全是汗?”
说罢,兰秀急忙转身要去给珺瑶拿换洗的衣服,却被珺瑶急忙的拦住。
“兰秀,怎么只见你一人,菊秀呢?菊秀在哪里?”
听到珺瑶的话,兰秀身体一怔,叹了一口气说道:“公主可还记得刘文臣一事?”
听到这里,珺瑶默默地垂下了眼帘。刘文臣是珺瑶长兄最信赖的武官,掌管着郾城三十万大军,当年蔚然造反,本来只要刘文臣按照计划行事,便可进城救驾,可谁知珺瑶千算万算,怎么都想不到刘文臣的家眷会被蔚然抓住,刘文臣就这么倒戈了。当初,珺瑶是亲自命人保护他的家眷的,这事除了珺瑶自己只有兰秀和菊秀知晓。
“果真是她?”
兰秀不答,珺瑶心中自是明白,这已是最好的回答。心不由得一凉。
“公主?”兰秀担忧的看着珺瑶,见她不答,也不敢多作声,只能是拿起一件披风替她披上。珺瑶低着头,心里却一直想着菊秀。
“我想见见菊秀,你可知在哪儿?”许久,珺瑶默默地开口道。
天牢,时隔三年,珺瑶在兰秀的搀扶下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当初一场宫变,以太子为一党的文武大臣以失败告终,而和太子有关的人员皆锒铛入狱,珺瑶虽为长公主,也不例外。
在紫儿的引领下,兰秀搀扶着珺瑶走至一个狱前,打开牢门,珺瑶摒退了众人,独自走了进去。
眼前一身囚服的女子站得和她有些距离,头发凌乱至极,珺瑶看不清她的脸,只能从轮廓依稀的辩明,眼前的女子正是菊秀。
听到有人进来,菊秀缓缓地转过身,接着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对珺瑶深深磕了一个头:“公主殿下,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不奢望殿下能原谅奴婢,只求殿下念在奴婢尽心尽力的服侍下,不要记恨奴婢。”说罢,她也不抬头,珺瑶也不说话。两个人就一直这样僵持着,许久,久到珺瑶感觉自己有些站不住了,这才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前,跪坐在地上,整理了她那凌乱的头发,随即将她扶了起来,不免的叹息道:“菊秀,他就如此好?好到让你不惜背叛我?你可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除了兰秀你可是跟着我的时间最长的呀!”
“公主殿下,您不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菊秀,他不值得!蔚然是一个小人!如果不是他兄长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他太子也不会死!或许燕国…”
“奴婢知道…”珺瑶诧异的看着她,自己不忍的叹息,却换来的是她的这句话。
“公主,奴婢对当初所做无怨无悔,我知道我被利用。奴婢唯一的悔恨,则是没有顾全到公主差点伤害到您,还连累公主差点双目失明。”菊秀每每谈到珺瑶的眼睛,总是热泪盈眶,却从未流下泪来,可此时,平静的脸一瞬间崩溃开来,两行泪就这么顺着脸庞滑落。
“菊秀……够了,别说了。”珺瑶再也听不下去,不忍道,“别说了,过去了,我去替你求情,你回来好吗?”
“不了,公主。奴婢当初为了一己私欲,害得公主国破人亡,奴婢已没有脸苟活于世。”
珺瑶不忍的看着菊秀低声抽泣,只觉得一切都失了控制,她什么都做不了,就连保护身边人的力量都没有。
“公主,请回吧,若有来世,我再报答公主。”说着便把珺瑶轻轻一推,一时间,两人都无言。
“公主请回。”菊秀再次重重的跪了下来,这次珺瑶看不见她的脸盘,只知晓她已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若是再面对珺瑶,唯恐再次啜泣。
“好自珍重。”留下一句话,珺瑶便踉跄着走出了牢门,紫儿和兰秀早已在外等着珺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急忙上去扶住了她。
紫儿见珺瑶脸色苍白,正想问发生了什么,却被兰秀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两个人只是静静地一左一右搀扶着珺瑶慢慢的离开天牢。
珺瑶一言不发的走回寝宫,之后便一直坐在床沿,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兰秀不免的担心了起来,珺瑶一大早只吃了一点点东西便去了天牢,如今回来后便什么东西都不愿吃了。
兰秀和紫儿两个人将饭菜热了又热,两人轮着劝了好几回,可珺瑶依旧不言不语,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赐予她们。
“兰秀,不过是一个丫鬟,公主为何…”
兰秀立即捂住了紫儿的嘴:“小声点。”
原来,菊秀是在珺瑶六岁那年开始伺候她的。那时正值孩童时期,而兰秀更长她们俩几岁,自然就是沉稳一些。很多时候都是听珺瑶兄长的旨意看着她,不让她乱跑。所以那时,珺瑶就时常拉着菊秀到处玩,而兰秀则时常被留在宫中应对兄长。
照顾珺瑶的嬷嬷时常语重心长的对珺瑶说,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珺瑶虽信这句话,但也相信有一些人总是会推心置腹的,好比兰秀、菊秀。
当年,珺瑶被蔚然从天牢中放出来软禁在宫中,后来,宫中走水,珺瑶被困。是菊秀不顾生死的将珺瑶救了出来,随后珺瑶才发现自己伤了眼,只可看清一丈以内的东西。后来是兰秀告诉她,是菊秀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出来,去求蔚然让太医替珺瑶诊治。
“公主,吃点东西吧,这几天你都不曾吃东西。”兰秀走至珺瑶身旁,轻声问道,见珺瑶不理,紫儿便走上前接着道:“公主,太医开了方子,务必膳后用药,多少吃点吧。”
珺瑶垂下眼帘,摇了摇头,依旧不言不语,两人依旧不依不饶的准备劝说,珺瑶将鞋子一替,就翻躺了下去,随手抓了被被褥就把自己包了起来,将她们的声音隔开,两人见状,只能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珺瑶蜷缩在被窝中,听见两人离去的声音,两行清泪才慢慢滑落,滴入被窝之中。
从小,珺瑶就有一个习惯,在哭泣之后,总会慢慢昏睡过去。半醒半梦之中,珺瑶似乎听到了门响,然后就是帷帐被拉起的声音,然后隐约的问到了一丝香味,那香味好似沈君墨的味道…
沈君墨!!
珺瑶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从被窝中翻出,而沈君墨只是静静的坐在床边。房内没有掌灯,珺瑶看不清他的脸,便往被窝里缩了缩。
“听闻公主从牢里回来以后便不吃不喝?”虽然背对着他,可依旧可以感到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她无法从他的声音中判断出他的喜怒,许久被他看到好不自在,只觉得这个场景太过压抑,只得转身身来。
“我没有胃口…”
“哦?”
“……”又是哦,这两天听他说哦的次数比见他的面还多!珺瑶不禁的皱了皱眉,许是皱眉的样子让他欢喜,他竟轻声笑了笑。
“在孤攻城时,菊秀擅自编造假情报,差点骗过陆祺让孤丢了蔚然这个犯人,于情于理孤都不能饶了她。”
珺瑶并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跟他说了这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请君上让她好生去了,不要为难她。”
珺瑶的话让他眉头一动:“你不让我放了他?”
“菊秀一心求死…”
闻言,沈君墨不语,珺瑶只觉得他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深了。
第二日,紫儿便告诉珺瑶,菊秀在牢中上吊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