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白朗身边的仇潜,似乎也察觉白朗的视线。
仇潜跟著看了过去,正巧,渠全的视线也投向两人这边。
紧接著,一抹熟稔的微笑出现在渠全脸上。而渠全的视线在投向仇潜之后,馀光掠过白朗,配合正巧淡去的笑意;就像这个招呼刚好结束一般,看不出异状,却是让白朗奇异地感受到一股冷意。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白朗本就与渠全毫无交集,遂也转开了视线,继续环顾会场。稍稍看了下,果然如仇潜所说,容司祺似乎没有出席这次的宴会。
仇潜低头凑近白朗,擒著抹笑问,胡乱看什么?渠全刚跟我们打招呼。
今天仇潜难得穿了一套三件式正统西装,银灰主色搭配黑色衬衫,再打了条暗紫的领带,看著依旧带著股不羁。或许是不习惯的关系,这会儿领带已被仇潜弄得有些乱。
只跟你,不是我们,白朗瞥了眼周遭,确认他们站著的角落并不显眼,才伸了手,把仇潜的领带弄正,顺带压压领口。
仇潜抬了下巴配合,满意注视白朗的动作。
关于渠全,你问,我就答。不问,就表示不想知道。
白朗顺了下仇潜的西服外套;这动作他在福华西服可学了仔细,我还信你。
还?仇潜抓住白朗的手,这是说有待观察?
白朗淡淡说道,信任是纯粹的东西。有与没有,仅此而已。
这么说的时候,白朗又显得遥远。就像先前无论怎么调查,仇潜依旧无法完全看透白朗,迷雾一般,忽远忽近。所以仇潜知道,他必须尽快桶破隔著的那张纸,否则他们之间难有什么可能性。
仇潜捏捏抓在手心的手;现在他试著抓住了。
很好。我们去跟主人打个招呼。
白朗点头,仇潜却是没有放开白朗的手,牵起人直接往会场的另一头走。
被扯著走动的白朗前几步有些迟疑,而后也就大步跟上了。
想想,这样的公开,不就是前世的自己死而不得的?这世是不求了,反倒像是被硬塞著接受,白朗苦笑地想。
***
今晚的餐宴被布置成自助吧的形式。
饮料与食物自取,一旁则设置了用餐区供贵宾们自由入座。
这种方式,优点在于能够让宾客们自由交际,不受座位限制,可要是在会场里刚好没能找到个说话的对象,独自晃荡一整晚确实是无聊。也所以,请帖里明确写了欢迎携伴参加,白朗适才看到的几位艺人被带著出席,不会被认为是件失礼的事。只不过,这个伴是哪种伴,就留待每个人自行解读。
今日的寿星容蔼,这会儿由容家的几位中生代陪著,一一接受来宾的致贺。刚刚容蔼已经上台做了个简单的谢词,算是开宴,接下来也就没排上其他致词;这场子里各方能人都有,谁上台谁不上台,都是个得罪人的理由,于是乾脆就主人家说话就好,而容家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国内航运业,也确实有这个地位。
容蔼今天穿了身金色丝绸的唐装,即便身形瘦矮,看著相当精神。
白朗与仇潜过去时,容蔼才刚向坐在轮椅上的洪寓致意回来。能让容家主人亲自上前致谢的,这种身份地位,在场子里也是屈指可数了。
容蔼整晚笑眯眯的,一见仇潜,主动伸了手,嗳,这不是小仇么?欢迎欢迎,年轻人愿意来陪我这老头子过生日,我都自觉年轻许多。
仇家掌控著海运而容家掌控空运,业务从很早开始就存在著垂直的合作关系。近几年仇潜代表仇家跑海运这块,与容家新一代多有接触。
仇潜笑著上前一个有力地交握,祝容老万寿,福泽绵长。
承你吉言了。也多谢你那几盆金桔,看著鲜艳讨喜,我可是爱不释手,容蔼笑呵呵,精准报出仇潜提早送过来的贺礼;这等外交功夫方方面面都是仔细。
容老喜欢就好,仇潜笑道,别光看,摘下吃对身体也好,这吃法,要不白朗你给容老介绍一下?话题随意一带,就带到白朗身上。
老先生好,要用的话,洗净后带皮泡茶即可,能理气解郁、化痰消食,白朗微顿后接口;这份礼物本来就是他挑的,不过前后一小时,需避免食用牛奶类制品。
容蔼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毕竟有些人喜爱带著名人出席;就像女士拿著名牌包一样,容蔼早是见怪不怪,只是这种伴就是临时,大夥儿都有个默契,不会让人介入重要谈话。仇潜不是不识相的小毛头,之前也带过小明星,守规矩的很,这会儿却......
原来如此,容蔼心底一转,随即对白朗笑了笑,幸会了,白先生。我们司祺之前似乎受白先生照顾挺多,都还没向白先生道谢。说完对白朗伸了手,这表示也把白朗当作正经的客人。
白朗拘谨回握,不敢,工作上本就是应当的事。
不错,挺好的。年轻人爱做什么都行,就是凡事得尽力,容蔼笑著点头,转头左右看看,老大,司祺今天没过来么?
一旁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站上前答道,没有,今晚有课。
停一下没事,让他过来陪白先生聊聊,容蔼徐徐交待,这场子年轻人不多,让白先生觉著闷可不好。
这态度摆出来之后,几步外一位穿著米色套装的女士;见著也是事业有成的模样,捂嘴轻笑道,爷爷不知,白先生还跟我们小赞挺熟呢。前次带著点心过来拜访,小赞嘴里不说,心里可惦记好久。
容蔼真真意外了,唉哟,能让小赞惦记的,这可奇了。
一提到小孩子,白朗表情放松许多,正好是邻居,小海常吵著找小赞玩,不好意思打扰了。
容蔼有些摸不著脑袋,小海?
仇潜笑笑接了句,我儿子,仇小海,跟你们家容赞同个班的。
这么巧的事?竟然没人告诉我,容蔼微讶后一脸乐呵,那倒真是有缘,改天找一找,大家吃个饭认识认识,哈哈,能让我那个老爱板著脸蛋的小玄孙子惦记,我真要见上一见。
话题遂转向家常,气氛一时间融洽许多,直到一个斯文的声音打断了对话众人。
聊什么这么愉快,八弟,就见一名微胖斯文的中年人,挽著一身礼服、雍容华贵的新影后斐虹,面带微笑地走近这个角落。
白朗认得这人。他正是与仇潜竞争仇家新一代当家的对手之一,仇家老三仇阔。几年后被仇潜狠狠踩在脚下,那时还上了新闻版面。
仇阔斯文地说,今天这场合,占著主人太多时间可不是件太礼貌的事。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得不过来提醒一声,否则外人还以为我仇家出了什么问题。
仇潜面上微笑,眼底却冷了几分。这么说,谁都听得出这在暗指仇潜没家教。
要说仇潜的父亲;也是仇家现任当家仇恩新,除了海运与赌场事业干的不错以外,另一项事迹,就是光明正大地拥有四房老婆。而仇潜还不是这四房其中一房生下的野种,长大了才被认回来。一个家弄得这么庞大复杂也是举国闻名。
所以仇潜也不避讳,淡淡说道,记得生不记得养吧,老头子也是挺忙。
几句话,倒让暴露家丑这顶帽子,戴到了先挑起的仇阔头上。
仇阔脸色微僵,只得清清喉咙,转身对容蔼郑重行礼,让容老先生见笑了。晚辈仇阔,是仇家老三,这次代父亲前来向老先生贺寿。敬祝容老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晚辈长年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经常听父亲提及老先生事迹,向往已久。这次前来,也是盼著能有向老先生学习的机会,还望老先生不吝指教提点。
容蔼挂著笑,一视同仁地伸手与仇阔交握。原来也是仇家子弟,欢迎、欢迎。
仇阔用上双手加上七十五度鞠躬,态度恭敬的很。
只是当容蔼手还没收回时,一旁竟是多了只纤纤玉手。
却是斐虹笑意盈盈地等著握,小辈斐虹,也恭祝老爷子至德延年,日月长明。
词虽用得好词,礼节由西方来说,由女士方要求握手这点也是无错。但容蔼在某方面还是守旧老人,主客分明上下辈分的这些看的重,斐虹这个举动算是没大没小了。
刚刚一旁被点名老大的容贺,从旁伸了手握上,欢迎莅临,久仰斐小姐大名。
斐虹被这么微微一赞,俏脸一喜,登时忘了其中古怪。
两边握手同时结束,不著痕迹地化解了容蔼必须拒绝的尴尬。只是这么一遭后,见仇阔脸上毫无察觉、还隐约得意的模样,容蔼笑意不禁淡了淡,正巧仇潜在这时告辞;似也不想跟他这位兄弟待得更久,容蔼于是招呼了几句今晚尽兴,就见仇潜自然牵起白朗的手走远。
而一双背影,自怡自得,不卑不亢,看著竟是和谐。容蔼不免有些感叹,即便两个男人确实违了传统,但相处起来的感觉,却是比眼前一对过于殷勤的男女,要让人舒心多了。
不久后,容司祺穿著正装从边门进入,引起在场宾客一阵小小议论。
直到这时,外界鲜少人知道容司祺与容家的关系;在一般的商务宴会上,即便有容家子弟出没,容司祺也从来没个影的。这会儿现身,就见容司祺先去了容蔼跟前说话,被拍了拍肩,之后顶著半个会场的视线,酷酷地直往白朗这边走来。
朗哥好,容司祺一来就说,抱歉来晚了。
白朗这会儿正端著水果,笑问,我才是。没想还让你跑一趟,吃过没?
容司祺老实摇头,还没。
现在时间也七八点了。
白朗好奇多问了句,他们说你正在上课,上的是什么课?
容司祺竟浮上些许烦恼的表情,英文课。
就像一名普通的高中生,白朗失笑,觉得辛苦?
容司祺沈重点头。
白朗看得很乐,才要说自己有些学习的法子,这时嘴里却是被塞了颗大大的黑樱桃。
就见仇潜在旁,端著盘满满的肉食,不满扬眉,坐下吃完再聊,急什么。
白朗无奈,咬著樱桃不好说话,只好跟容司祺指了指位置,表示他们坐在那个角落。
待白朗转身走开后,仇潜看了容司祺上下一眼,语带警告,聊归聊,白朗可是有对象了。他一直挺不爽尾牙那天,白朗老跟容司祺说话,虽说这两人间很明显得没有任何火花。
却不料,容司祺毫不畏惧地回视,突地问,方姐说,朗哥欠你钱,欠多少?
仇潜高高挑起眉,问这做什么?
我帮他还。
你帮他还?仇潜眯了眯眼;难道他看错了,还完之后?
容司祺一默,答道,朗哥再慢慢还我。
仇潜不禁哈哈大笑,有些理解白朗为何喜欢找他说话。
行了,小弟弟,快去拿些东西,多吃多长大。
容司祺可听不懂,皱眉,你还没回答我。
仇潜愉快笑道,现在他不欠我钱,欠的是别的。说完端著盘子走了。
而上面这些画面,都没有被远远待在会场另一头的渠全给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