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帅把云凤带到庭院里一间空僻的房屋里。【】
这个丢空的大宅看来只有前面的一部分常用。后院附近的那些下人居住的小屋,几乎都是空着。
雪帅双臂横抱着云凤站在一扇孔雀窗后。孔雀窗的隐蔽功能很好,所以外面的人完全不觉里面的身影。
云凤瞪大双眸,恨不得趴在窗户上。
过了一阵,果然有几条人影从那边的大宅推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朝这边来了。一边走,一边怒骂。但只要那矮小的身影走得慢了,就会被使劲推一把。
云凤渐渐看得清楚,那正是穿着鲜红纱丽的库玛利。
她身上金饰全无,仅仅穿着一袭普通的纱丽,也没有仔细的梳妆打扮,头发披散,赤着足,悲惨地被几条汉子带到庭院之中。
脚踩大地,再也不复高贵的库玛利泪流满面,卑微得向押解她的那些人求恳道:“让我见一见月护……他说过会让我过上好日子的……”
“您在胡说些什么呢?月护大人就要出任国王了,而您已经是卸任的库玛利,不过区区百姓。还有什么资格去见国王呢?”几个汉子叉着手,把她围在中间。
云凤奇怪,在雪帅怀里低声问:“不是说卸任后就送她回家吗?怎么会到这儿来?”
“这里距离宝丽宫很近。地下有秘密隧道。以前月护若要和她幽会,就会到这儿来。还有,在拉杰王色伽健康的时候,他们就勾搭上了。所以月护才在蛮疆引入了莺粟,令色伽吸食上瘾,再也对自己的禁宠没有兴趣……”雪帅平淡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遥远无比的事。
云凤凝眸暗叹:“你知道得真多!”
“你以为我在拉杰时候都在吃饭睡觉么?懒兔子……”他俯首用坚挺的鼻尖摩擦着她的鼻子,就像温柔的大狗狗那样爱护地注视着弱小的狗狗,“总会有工匠知道这条隧道,就算修好后被月护杀光,但给工匠送饭的人、还有督工的士兵、向这些士兵卖过身体的女人、听过这些女人闲聊的穷人……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一层接一层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云凤只是听他解释,已经觉得身心疲惫。一抬眼,就看到他温柔的目光,便知道他此生不会离开自己,于是安下心来,长长得舒了口气。“你要一直、一直在我身边……雪,我觉得好害怕。”
“嗯。”雪帅吻了她的额头一下,是一个承诺。
窗外,库玛利绝望地哭了起来。
“我们收到的命令,就是要送你回家啊!尊贵的库玛利女神,你的家,不是在天上吗?”有个大汉嗤笑着。
库玛利尖叫起来,因为有人用绳子把她捆了起来,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开几个人的围堵。最后,她被凄惨地用棉布堵上了嘴。再也发不出一声悲泣来。
远方的烟火还在继续。
几个汉子倒也有闲暇抬头看了一阵,感慨道:“为新任库玛利举行的烟火礼可真隆重啊,国王陛下真舍得花钱!哈哈,不知道这一届的库玛利女神,能当几年?”
他们一起哈哈大笑着,然后,完全不觉有什么罪恶地,把浑身无法动弹的库玛利塞进了一尊粘土像中。
动作粗鲁,库玛利的头发披散下来,形如女鬼。
云凤知道,按照风俗,他们会把这尊神像推向神河环绕着白沙的这条母亲河,会把这一届“库玛利”吞没。也许在他们心里,倒真是“送了她回家”。
云凤颤栗发抖,死死捂着嘴才不惊叫出来。
“每一届……都这样……‘回家’吗?”云凤泪眼朦胧地问雪帅。
“这倒不至于。不过这些重新成为凡人的库玛利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雪帅似乎已经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他们的风俗是,男子如果和库玛利结婚,会七孔流血而亡。而且她们从童年起就习惯了过尊贵的生活,没有任何生存能力。只能依靠家庭赡养。很多都悲惨终老……”
外面几个汉子已经把粘土像用木架抬了起来,准备到河道上放进水里。
他们吆喝着吉祥如意的号子,一边朝大宅那边走去。
因为粘土像巨大,所以无法从雪帅他们进来的那个房子出去。这一点,大概他也早已料到。
此刻,他的嘴唇抿得很紧,眸色深沉。狼一般的警戒和精明。
他本来就是狼。不是什么狗。她早就知道了。
云凤摇了摇他的胳膊,“我要去救她。”
“你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怎么救她?”
“我……”云凤陡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你恨她替月护帮凶,可是,她……”
“云凤,为什么你就是这么容易宽恕别人?”雪帅叹了口气,“仁慈是神才该有的胸襟,对仇敌,你不能太过手软。”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人心,远比蛇蝎毒。你该明白的。”
云凤听见那号子声越来越低,知道他们已经走得远了,也许就快到河道边,快把粘土像推像水中。
被捆绑在黑暗中的库玛利是何种情形,她只要想一想都发颤。
她记起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库玛利如何教导她学习教义,也许当时不过为了向自己灌输“如何成为神”,但夕阳西下,她俩在红色小楼上的背影叠加在一起,形同姐妹。
她又记起库玛利时常望向远处的悲哀双眸,话语里说不出的凄凉。
凡此种种,涌上心头,她的心有如刀割,双唇发抖着正要说话,却被他暖热的唇温柔地堵住。
“不准求我……”他强硬地道。
“可是……可是……”她泪眼模糊,知道他的心虽然并非铁石锻造,却坚硬无比。自己此刻也没有异能守护,何谈去阻止悲剧发生?
他唇形微微上翘,把烙着十字印的手掌递到她面前,逗着给她看,“你不是可以命令我么?主人……”
她真不知是气好还是笑好。
出手拯救库玛利,是他不情愿的事。但是再不情愿,他也可以在她的命令下妥协。
见她呆呆的,他故意作了个聆听的姿势,“没有声音了,可能已经下河了吧……”
“我……我……”云凤鼓了好几次气才说得出来,“我命令……命令你……去救人!”
“遵命。”他衣袖微扬,指尖伸到孔雀窗外。
一支黑羽袖箭破空而出。
箭后带着小小的竹哨,所以能发出尖利的响声,是草原上用来传令的装置。
不多久,就看见龚吉抬着一大团鲜红色的物体疾步跳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