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晚会的前一天,艺文悄悄的绕到我身边。
“若若”
彼时的我正在班会上专心致志的做着手工劳动,被她这么一诈,立马正襟危坐,目光直视着黑板。
“别紧张,老师没看到你”
我一听,瞬间垮下来,缩到课桌底下继续折我的千纸鹤。
“有事吗?”
“没什么,就想问一下元旦晚会的事。要不要我再排个小节目,留着备用?”
我的态度非常坚定:“不用。”
“别误会,我是想李恒那么忙,万一有什么行程绊住了也说不定,是不是?”
“我说了不用,汤叔已经答应我了,他已经跟李恒说过了。”
“那李恒呢?他怎么说?”
李恒
我不知道。
我至今没敢跟他说过一句话,我一直想,等元旦过后吧,等时间把他的记忆再冲刷的淡一点。等那时候,再说吧。
“艺文,别再问了,汤叔答应了就行了。”
开完班会回宿舍,隔壁寝室的又来窜门。
林密问:“你们寝室的节目怎么说呢,有着落了吗?”
牟青说:“早都排好了,还等现在?”
“唉,别说了,我们寝室正在排着呢”
“你心真大,明天可就元旦晚会了。”
“就应付应付呗”
“那我们宿舍跟你们可不一样,我们是请了外援,准备拿一等奖的。”
牟青说着,把话题抛给了我:“你说是吧?许若”
“当当然。”
我把手里叠好的千纸鹤扔进乳胶桶里,原本空空如也的容器,眼见着就快要装满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
是汤叔发来的短信。
“我跟李恒说过了,明个他跟陆离一块儿去,你们仨一起好好过个节,去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回来叔给你们报销。”
从窗口看出去,天上有很多星星,不用想,明天一定会是晴朗的好天气。
屋里,灯亮着,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卫生间洗衣服,有人在追剧,有人在吃零食,处处充满了生活的味道。
人间烟火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心中便有中说不出的焦虑感。
追其原因,应该是班长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你们八点半都来三楼大礼堂,我们以寝室为单位走一遍过场,彩彩排。”
旺财立即跟了一句:“那请外援的怎么办?”
班长回:“表演者不在身边的就算了,报一下你们节目的时长。”
时长?
可我连表演什么都不知道。
我点开通讯录,翻到李恒的号码,想了想又点了退出。
他能答应,已经是对我莫大的恩赐了。我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再去叨扰他,惹他心烦。
旺财在一边明显犹豫了一会,才问道:“若若,我们的节目大概要多长时间啊?”
“四分多钟吧。”
一首歌的时间。
差不多了。
林瑞买了早饭回来,一个一个送到我们桌上,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我们班好多人往大礼堂走,好像是排练节目什么的,我们宿舍的节目怎么说呢,李恒什么时候能到呀?”
“张嘴。”旺财说着,把一个包子塞到她嘴里:“吃你的早饭吧,别瞎操心了。”
林瑞嚼着包子,含含糊糊的嘟哝着。
“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一语成谶。
真的出了岔子。
从tzy到江大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而我一直怕打扰李恒。所以,距晚会开始前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候,到最后通牒下达的时候,我才开始主动联系他。
可是,没有回应。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挂断,再拨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再挂断,继续按下拨号键。
十多分钟过去了,我看了看时钟,背脊一阵发凉。
擦了擦手心的汗,正准备再次按下拨号键的时候,艺文说:“若若,你先别着急,可能是路上信号不好。你先打给那个汤叔看看,还有陆离,他不是今天也回江大吗?问问他也行。”
对
我翻了翻通讯录,给汤叔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艺文望着我,问道:“怎么说?李恒出门了吗?”
“打不通,我突然想起以前汤叔跟我说过,他说除了李恒和陆离,今天大家都要录制节目,不会是怕影响节目效果,都关机了吧。”
我心上的一团火,因为几通电话,转眼便烧成了粉末。
估计艺文再说几句风凉的话,就能挫骨扬灰了。
但她没有,她说:“你别着急,电话还是先打着,万一真是没有信号呢”
扔下这句话便急匆匆的走了。
我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喂,你去哪儿啊?”
没有回应。
电话一直打了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打通。
在这一个小时中,第三十分钟是个分水岭,前半段时间,我一直处在焦急和迫切的心情当中。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担忧逐渐占了上风。
会不会是tzy出了什么事情?
会不会是汤叔出了什么事?
要不然怎么会所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李恒的,陆离的,还有汤叔的都打不通。
李恒
难道出事的人是李恒?
五点半,晚会正式开始,我给李恒发了一条短信。
“晚会地点在一号教学楼三楼西南角的大礼堂,五点半开始,你如果在路上的话,不要着急,慢慢来,赶不及也没关系,我可以跟班长商量,把节目往后调,路上一定要小心,安全最重要。”
开场致辞之后,人渐渐的多了起来。
迟到的,外班的,看热闹的,路过的都来了。
隔壁宿舍贴着我们宿舍,坐一个桌。
肖涵的目光朝四周搜索了一圈,问道:“你们宿舍请的外援呢?怎么还没到呀?”
林密也跟上来凑热闹:“对对对,就是那个扭秧歌都能骗小姑娘的票拿第一名的李恒呢?他在哪?”
牟青说:“关于这个问题,我跟你一样满脑子问号。”
林瑞说:“还外援呢,还一等奖呢,能不被老师骂就不错了。”
我心中登时五味杂陈,歉疚和担忧交织在一起,在心里翻搅得天翻地覆。
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我们宿舍的节目铁定是泡汤了。我一面想不出办法应付这恼人的晚会,一面又无法窥探李恒那边的情况,只能任心中不好的想象被无限放大。
我一面小声的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是这种情况。”
一面又给李恒发了一条信息。
“你在哪,还在路上吗?千万不要着急,实在来不了就算了,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主持人像复读机一般在讲台上重复着枯燥无味的串联词:“好了,欣赏完623和624寝室为我们带来的小品之后,下面,让我们换一换口味,听一首625寝室为我们带来的歌曲。”
还是没有回音。
我的手机像失去了接收信息的功能,只能无限向外发送,却得不到丝毫的回音。
在连续发送了六七条短信之后,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下课桌。
“怎么?还没有回应吗?”
我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对不起吗?如果辅导员问起来,你们就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好了,我心里已经够烦的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再问了?”
“呦,辅导员怪什么呀?姐们早就搞定了!”
我侧过头,发现说话的人不是林瑞,不是牟青,不是肖涵,更不是林密。
艺文翘个二郎腿,嗑着瓜子,饶有兴致的盯着我看。
我不解,问道:“搞定?你搞定了什么?”
“节目啊,我刚刚上去跟623表演了一个小品,你没看见啊?”
我仔细回想一下刚才主持人说的串联词,确实隐隐约约听到了“623”和“624”这两串数字。
“可是群里不是说要一个寝室表演一个节目吗?”
“切,一听你就没有好好看群消息,班长说像唱歌啦,独舞啦这样的小节目是一个寝室出一个,而像小品之类需要很多人参与的节目可以各个寝室自己自由组合。”
我的手机从下午开始就一直不断的在工作,到六点多的时候电池便开始亮红灯了。
一直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正好,艺文回来了。
我问:“你带充电宝了吗?”
她两手一摊:“没有。”
“那我先回去充个电,李恒到现在没有回我,我有点儿担心。”
她点点头:“好吧,那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好。”
我猫着腰,从一排排椅子后面偷偷溜了出来。
出了大礼堂,我边注视着手机,边快跑下楼梯,往宿舍楼奔去。
校园里的路灯一盏一盏的全亮了起来,远远望去,操场那边支起了几个帐篷,乌压压的人群,热闹的有点反常。
这要是放在以前,我可能还有点兴趣过去一探究竟。
可我现在没心情,满脑子都是李恒、李恒、李恒
他在哪?
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回我电话?
是不是被堵在路上了?
还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操场上不时传出阵阵欢呼声。
电池还剩下百分之六,我的脚步更快了。
“陆离!”
越走近,操场上的声音越是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
“加油!陆离!”
陆离?
我不由得停住脚步,拨开重重人群,挤到欢呼声爆发的中心点。
笔直的路灯下,塑胶跑道旁的篮球场上,战事正酣。男生们奔跑着,运球,传球,灌篮女生们围绕在赛场周围,尖叫声此起彼伏。
场上的男生清一色的运动背心,只有一个人穿着白色半袖衬衫,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果真是陆离。
他不是也去当晚会的外援了吗?怎么也会在这里?
中场休息时,我拦住一个抱了一箱水的女生:“你这是去干什么?”
“去给运动员送水啊!”
“给我吧,我来!”
她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吗?还挺沉的。”
“没关系。”我从半开的箱子里抽出一瓶水,朝篮球场中间走去。
陆离平时挺正经一副模样,没想到身边也不缺莺莺燕燕,小凳子前面的水泥地上,排了整整两排饮料。
我把方才拿过的矿泉水递到他面前。
“咦,许若!你怎么在这里?”
“我倒想问你呢,你不是要去你们班表演节目的吗?怎么跑这儿来打篮球了?”
他不以为意道:“演出早结束了”
“结束了?这么快?”
陆离一脸得意的接过我手里的矿泉水,放在了第三排:“哥们可是开场好吗,分分钟搞定它。”
“那李恒呢?汤叔说他跟你一起来江大的,怎么就你在这儿,他人呢?”
“喏”陆离朝临时搭建的棚子努努嘴。
我站起身,平复了一下节律异常的心跳,掀开了休息帐篷的帘子。
李恒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望向我,眼睛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好像他早就料到了会在这里遇到我。
我有万千话语哽在喉间,面对他,却像深海中游荡的鱼,一张口,只变成了泡泡。
“有事吗?”他问。
他的声音,好听却清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我不禁有些委屈。
“我等了你很久,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短信,你都没有回。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真的很担心。还有,你不是要来帮我们表演节目的吗?怎么没有去?”
“表演节目?我有答应过吗?”
“可是汤叔说”
“汤叔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你可以去找他啊。”
我一时语塞,竟一句话也回不上来。
他拿过一边椅子上的外套,起身掀开门帘:“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晚上还要练舞呢。”
我心里的一团灰,被帘外的风一吹,从死灰里开始冒着火星。
他怎么能,怎么能那么无所谓呢?
“李恒!”
他停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当然,你可以不喜欢我,你甚至可以讨厌我。但你不能不尊重我,至少,至少答应别人的事情你应该努力做到。”
他回过头:“我答应了你什么?”
我说:“晚会这件事早在两个星期以前,我就跟汤叔说好了,如果你真的不想来,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完全有时间告诉我。可你一句话都没有说,今天是你爽约了,错在你,我不求你道歉,可你至少不应该是这个态度你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许若”,他说:“有些事情,你好像不太明白。”
我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他能念出我的名字,可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瞬间,这种情境,还有,这种语气
“你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去协商,自己去争取。现在你请人帮忙,却连问都不问当事人一下,就和其他人一起,擅自做了决定。你觉得这样礼貌吗?这叫有态度吗?”
我一时无言。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我真的不敢,虽然嘴里说着无所谓,但我真的怕他嫌我烦,怕他讨厌我,所以一直不敢主动联系,一直得过且过,一直放任自流的任事态发展。
他说:“其实,我是一个特别怕麻烦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很小心,小心翼翼的不惊扰到你。”
“但你还是打扰到我了”
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默默的低下头。
“你喜欢我吗?”他突然问。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僵直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慌乱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因为你会唱歌,会跳舞,还会,还会跆拳道。总之你什么都会,什么都好。”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像在赞同我的回答。
“对,我是歌唱得好,舞跳得好,还会打跆拳道,我什么都好,可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喜欢你,没办法为你的喜欢负责。
所以,别这么傻,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帘外,苍茫茫的一片。
天气预报说三号会下雪,而现在,这场雪在我心里,提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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