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定个目标分分钟的事,可真正执行起来,却不是顺嘴说说,随手画画这么简单。像黑暗中探路,夜有多深,路有多长,需要多少毅力,需要多少勇气,谁都不知道。
犹豫和迷茫都在所难免。
这个时候,就非常需要有信任之人的肯定还有鼓励。理所当然的,我选择去折磨我妈。
“妈,你觉得我要是从现在开始努力的话,考江大有希望吗?”
我问这话的时候她正在炒菜,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拿锅铲使劲的戳锅里的西红柿,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直到锅里的西红柿都快被戳成了番茄酱,她才转过头,忿忿的说:“早就跟你说了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从高一开始就一直说一直说,嘴巴都说出茧来了。结果呢,你总说不晚,不晚。可现在你看,只剩下七十多天了,我也想让你考江大,但指望什么呀?”
我有点失落,以往做了什么不太确定的决定之后,都会去找老妈唠嗑唠嗑,寻找点精神鼓励。因为即使在前途不是很明朗的情况下,她依旧能乐观开朗的为我加油鼓劲,如今这个态度,可见失望之深。
我摇摇她的手臂,再摇一摇:“妈,不要这样嘛,你要相信我。不都有那样的例子吗?考前多少天突击,记忆深刻,然后就撞大运考了高分呢,对不对?而且我的成绩又不是不可救药,只是差一把火候嘛。”
妈妈被我闹的不耐烦,敷衍道:“好,相信你,相信你。都说了相信你了,还不赶快去看书?”
“去去去,现在就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往自己的小屋跑,刚到门边,突然想起一茬,又折回来:“妈,我那数学真该补补了……”
我妈忍无可忍的扬起锅铲,血淋淋的一面朝向我,咆哮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让你去让你去,跟着同学去听听去找找,你就懒啊懒啊一下懒了三年,还好意思跟我说!”
我举双手投降,一面稳定我妈,一面灵活的撤退。
回到自己的小屋,扒出最近一次考试的成绩单,开始分析。毕竟只有找出短板,才能有大踏步的前进。
我的各科成绩一直均衡发展,只有数学除外,这一科基本已经瘸了,顽疾治不了,我也压根没想过要治它。说实话校庆之前对成绩挺无所谓的,稳打稳算的二本,运气好的话挂个一本的边,没什么追求,也不想追求什么。
可人一旦有了野心,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其实一开始进高中的时候,我的数学成绩并不差,一百三十多分的的数学在班里排前几。高一虽然掉出了第一梯队,但总体也不错,至少不拖后腿。
转折点出现在高二文理分班,东华高中一向重理轻文,文科班和理科班的配置差距之大简直不能忍。我好歹也在排行老二的文科班,他却硬生生的给我塞进来一个数学黑洞。
新的数学老师实在有够奇葩,她教课基本是在念王后雄学案,题目也专拣那上面的题目出。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这老师水平实在有限,却也算认真。比如她的板书,永远是上课铃响后从黑板的左上角开始写起,工工整整,一丝不苟。也永远是下课铃响时刚刚好写到黑板的右下角。正正好好,满满当当一黑板。
虽然一整节课都在写板书与做笔记中度过,但看着她站在讲台前满头大汗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责怪。所以,学校每次发下教师综合测评的那张问卷,我的笔尖在纸上犹豫再三,还是都给她打了优。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数学成绩有了不小幅度的下滑。客观一点的说,是我们整个班级的数学成绩都有了不小幅度的下滑。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我偏科偏得格外明显,为此,她还特意找到了我。
她说:“许若啊,你是班里的前十名,按理说应该是不差的。但我拿到成绩单之后仔仔细细的分析了你的各科成绩,发现还是有短板存在的。你看你各个科目在班里的排名,英语、语文是强项,都是班级第一。政治、历史稍稍靠后,但也在前三。就是最差的地理,也算是挤进了前十名,虽然没有其他科这么优秀,但至少能不拖后腿吧。”
她甩了甩手里的成绩单,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那你看你的数学呢?”
“你想,如果你在数学上再加把劲,考全班前三,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此时,站在四处灌风的楼梯口,看着排名表上那么靠后的数学成绩,我的脸有些发烫。
和我的脸颊一起发烫的,还有我的心。
有点惭愧,又有点感动。
怎么说呢,从小到大,我的总体成绩虽说一直不错,但还未到拔尖的地步。一个班级那么多人,班主任能看到的,也就那么一个两个,而那其中,并不包括我。
文理分班快一年了,在这个依旧在适应中的班级,第一个看到我,第一个在意我,第一个认认真真帮我分析成绩的人,居然是我一直以来并不看好的数学老师。虽然她说的是我早就已经知道的事情,虽然大多是泛泛之谈,但我依旧很感动。
她又问:“你呢,有想过要提高自己的数学成绩吗?”
我诚恳的点了点头。
“数学呢,对学生的思维能力要求比较高。平时不仅要多听,更要多练。上课时要多听老师的讲解,课下要自己多练习,多做题。若若课下做题怎么样,量够不够?”
她这样说着,又自己否定了自己:“量一定是够的……你成绩这么靠前,课下一定非常认真努力。那这样看来,就是听课这个环节出了问题。若若,是平时听课有什么问题吗?是有哪个地方不明白,还是觉得老师说的有点快了?”
我看她都关心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有什么话也便直说了:“老师,我觉得你平时上课的重点不是很明确,就是太一笔带过了,很多重点难点因为说的比较快,所以真的不大能听得懂。”
她沉思了一会,而后语重心长道:“若若,你要明白,老师上课不是给你一个人上的。班里同学的水平参差不齐,有能考年级前几十的,也有不及格的,要想全部照顾到,真的很困难,老师希望你能体谅。”
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丝难为的表情:“既然课上没办法,只能课下多补补了,老师就牺牲点时间,给你补补吧。”
看着她,心里顿时充满了感激和愧疚。我是碰到了多好的老师,作为学生,我又是多不争气,才让老师如此费心。
我自动脑补了很多情节,给自己制定了很多严酷的学习计划。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不辜负老师的好意,待我成绩进步,不对,是不管有没有进步,都一定要登门道谢,感谢老师……
“你看我说的年级前几十名的陈中,他成绩进步还是很快的。”
我心里一顿,一种异样的预感涌入脑海。
“一个课时40块,一次两课时,一个星期来两次,也就不到两百块钱。”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在说,我突然有些发懵。
“陈中就是在我那补的,还有你的同桌,司艺文,也在我那。大家都是同学,聚在一块,你看多好。”
听着听着,就明白了。
果然,我的人生就应该是平淡无奇的,就应该是默默无闻的。那些无缘无故的关心,那些不求回报的爱护,从来就不属于我。
尽管如此,心上还是不受控制的涌起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还在说:“都是自己班的老师,也不用试听了,直接带学费来上课就行了。我这里的习惯是一次交八百,毕竟还有不少资料费在里面,等月末再多退少补。地址就在金华大厦1101号,坐107和129路公交车都能到,要是实在找不到可以让艺文带你去……”
我点了点头,脚步虚浮的回到了班级。
身后的丁薇瞅准机会凑过来,附在我耳边道:“许若,她也是找你去她那儿补课的吧?”
我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啊”,丁薇坐回自己的位置,蓦地提高了音量:“她先是把我叫去,扯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概括起来就是我各科都不错,唯独数学拖了后腿,得补补。然后她友情介绍了自己,八百块钱一个月。”
后来被叫去的几个人,回来后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我听见大组长在后面气急败坏的骂:“人渣!想钱想疯了吧。”
后来,我还是没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甚至没法正视她的眼睛。因为只要看到她,就会觉得很失落很难过,像是被背叛,像是自作多情,像是现实忽然给了你一个巴掌,说,别妄想了,你本就是个不被人待见的傻瓜而已。
她来找过我,被三言两语打发了。消停了一阵子,又断断续续的来了几次,后来见我实在劝不动,便不再来了。可面对我们这一群“不听话”的学生,她也是有自己的应对方案的:她上课本就敷衍,而后更加一笔带过。高三以后,即使偶尔说说新课,也都是照搬照念。下课后,常常神神秘秘的拿一些复印的所谓“内部资料”托人传给上小课的学生们。课间,去办公室问问题,如果你是上小课的同学,即使碰巧她不在,听到邻桌的老师的转达,便会亲自来找你。而如果你只单纯是班上的学生,无论去多少次,她也是敷衍的泛泛的居高临下的一句:“这样的都不会?回去好好反思反思吧。”
这种消极的情绪很快被带到了课上。
这个课堂像专门为那几个上小课的人开设的课程。被提问的人,上黑板做题的人,所有参与了课堂互动的人,无一例外,全是小课组成员。更有甚者,每当讲完一个重点,每当解析完一道题目,她总会若有似无的凑近那几个同学,像讲悄悄话一般问道:“怎么样,听懂了么?”
旺财嫌找老师麻烦,习惯采取就近原则,一直在代课老师家里补习,虽然没见有什么效果,但也没中断。
理所当然的,她也是“悄悄话”小组的一员,课上常被这种交流弄得很无语,只能陪着笑,待老师走远后,无奈的对我吐一吐舌头:“大若若,其实我一点也没听懂……”
从高三一质检开始,我的数学成绩惨遭史上最严重的滑铁卢,其他科再好也填补不了这么大的洞。意料之中的,她找到了我。意料之外的是,旺财也和我一并被喊了过去。
我看了看成绩单,瞬间明了。
人还未至面前,她便已经教训开了:“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现在成绩差的!我跟你说了数学重要数学重要,你就是不相信!其他科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文综第一英语第一又有什么用呢?人家司艺文数学一科就把你拉下去了,她还是你同桌呢,人家每次成绩都比你考得好比你排名靠前你到底知不知道丢人?”
旺财小心翼翼的打断她:“没有啊,若若每次都比我考得好,就这一次例外……”
她不耐烦的停顿了一下,对旺财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出办公室的时候,旺财愤愤的为我打抱不平:“大若若,你说她是不是更年期快到了,最近特神经质,变着法子的找我们麻烦。我不要在她那补课了,我不想你天天这样受气,我们去别的地方吧,我跟你一块。”
我有点感动,又藏了点心事。
回去之后,我从书包最里层翻出那张私藏了好久的宣传单,装作不经意的递过去:“你看看这个,我问过以前的学哥学姐们,他们都说这里补的挺不错的。那个教数学的李乐老师是江大毕业的高材生,人家早在江城定居工作了,是因为跟教育机构的老板有亲戚关系,抹不开面子,才答应过来撑一阵门面的。”
“是吗?”旺财半信半疑的前后翻了翻。
我有些紧张的把宣传单一把抢过来:“那是当然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哎呀,我就随口说说。你看你还上纲上线了……”
旺财无辜的摊了摊手。
其实,这些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宣传单的最后一页,有一栏优秀应届生展示。而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李恒。
也难怪,这次一质检他考了全市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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