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大毛开着拖拉机拉着张小锋家坏掉的拖拉机来到县里的修理站。修理站的师傅检查了一遍,道:“油门轰得太大了,不出事才怪。好在不严重,只是这撞瘪的地方要恢复原状比较麻烦。”
张援朝问多少钱。师傅道:“最低得一千块钱吧。”
李大毛的父亲李松江没来,李家庄只有李大毛和李建军两个人来,李大毛被家里骂了一顿,李松江最后给他了五百块钱。这时听到最低要花一千块钱,李大毛把张小锋拉到一边悄悄道:“小锋,你看,出门时我爸只给了我这么多,你先拿着。剩下的等我挣了钱,我会还给你。你给你爸说说,看成不成?”
杜仁礼道:“说起来,这开始也怨我们。要不是你拉上我,我们居安村不会有比赛的机会。我二叔想挣钱,便借着电视上播出的新闻,做了那旗子,也没与你们商量。我家的拖拉机被撞成这样,要说也不能全怪你们。”
李大毛一听,有些不可置信道:“小锋,你家那拖拉机挺新的,被撞了你不怨我们?我当时确实是想得太简单了些,只想出出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要不是你和大伟,咱们一车人要是全冲进沟里,或是车斗翻了被砸了进去,可就惨了。”
“所以我不会全怪你。我们双方都有责任。”杜仁礼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李大毛。
李大毛像看个外星人似的看着他:“你这是作啥?你从哪儿弄这么多钱?”
“你一会儿凑成一千块钱给我爸,他就不说啥了。”杜仁礼拍拍李大毛,“这钱哪来的你不用管了。”
“那修理的师傅不是说最少得一千吗?一千能拿住不?”
“应该差不多。”杜仁礼道。
李大毛有些激动地抱了下杜仁礼:“小锋,以后你这哥们儿我李大毛交定了!以前我不小心把你扔河里,还有拉上王小虎打架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以后有什么事,你说往东,我李大毛决不往西!我们村那帮人,本来说得好好的,有热闹看的时候比谁都冲得靠前,提到钱,一个个全溜得没了影儿!”
杜仁礼心道:要是我没钱,也会溜得快。几百块钱,对村民是一笔巨款,谁愿意出头啊。看李建军挨那耳光就知道他父亲心里有多痛。
张援朝没有张建设那么多心眼儿,挺乐意地接受了李大毛的一千块钱。他留在修理站,杜仁礼便和李大毛、李建军一起去找张大伟他们。
杜仁礼和李大毛三人找到正舞狮子的张大伟时,旁边观看的两个年轻人看到李大毛,认出是电视上的狮子头,当下便要求李大毛上场。
张建设看三人说说笑笑一起来,心里一松,想着拖拉机损坏应不大。要是真要花个几千块钱修理,李家庄的人不认账,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张援朝说。张援朝老实好糊弄,可姚春兰却精明。他当时对姚春兰说可以去法院告状,其实心里也没底。乡里乡亲的,不到最后一刻,不可能撕破脸上公堂。而即使告到法院,把最初比赛的事情抖出来,法院也只会各打二百大板,修理的钱自己逃不过。可想想要花几千块,他就睡不着觉,这也是他坚持带舞狮队来县里赚钱的原因。
李大毛爽快,拉起李建军直接换下张大伟和魏士勇,上了场。
张建设拉过侄子,问怎么回事。杜仁礼道:“没事了,那边我爸看着。”
“我说是他!”张建设朝李大毛指了指。
“二叔,当初要没有李大毛,我们也不会出来赚钱。是不是?现在大毛既然愿意跟我们一块干,他又在电视上露了头,人家认得他,有啥不好?”
“那前面的事就算了?他们不会再在半路上抢我们的旗子了吧?”
“二叔,你既然害怕,为何不主动给他们分一杯羹?”
“分一杯羹?啥意思?”
“呃,就是有钱大家一起赚。他们就不会说啥啦。”
张建设想了想,现在的情况比他预想得好太多。要是李家庄的人抓住谁是第一舞狮这件事不放,闹得大家都知道了,或者李家庄的舞狮队也来县里表演,而颍河县来请舞狮的人就这么多,损失的还是自己。
“那李大毛愿意跟着我们干,他们李家庄的呢?”
“二叔,你稍微多分些辛苦费给他就行了。”杜仁礼道,“你看,这些人都认他。要是他带着他们村的来和我们抢生意,损失的可就是我们。”
因为凑钱一事让李大毛伤了心,所以李家庄的舞狮队短时间不会出来晃悠,况且李家庄主要靠的是李大毛,李大毛不在,别人更不用提了。
舞狮子是个体力活,虽然在一家多则十来分钟,少则三五分钟,但两只狮子的四个人几场下来也累得气喘吁吁。舞狮队七八个年轻人,来回替换,一天下来回到家累得倒头就睡。有了李大毛的加入,他在武校半年,体力比一般人要好,众人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舞狮队的风波消失于无形,张援朝的拖拉机花了一千块钱也修好了。到了除夕前一天,舞狮队奔波了十来天也终于歇息了。张建设一算账,总共得了两千四百元,还有四五十箱邵南村的方便面。
舞狮的人每人分得一百五十元,其他的人有一百元的,有五十元的,方便面一人一箱。杜仁礼提议多给李大毛五十元,因为好多人看了电视都点名叫他。张建设本不愿意,想了想同意了。
李大毛更加感激杜仁礼,拿到钱后,对杜仁礼道:“小锋,这二百块钱先还你。那三百块钱以后等我挣到钱了,再还你。”
杜仁礼推拒道:“你不用还我。居安村的舞狮队是我二叔领着办的,我也有份。过年了,也需要钱,你拿着用吧。如果你真觉得不好意思,等以后我紧张时问你借钱,你别不认得我就行了。”
“那哪能啊。”李大毛道,“我李大毛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愿意为兄弟两勒插刀!”
因今年有了额外收入,张建设又因舞狮队在全村大大长脸,便让大哥全家人到他家吃年夜饭。
张小锋的爷爷去世了,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奶奶,平时跟着小儿子住。张援朝兄弟带着各自的儿子,先去祖坟里烧纸上坟,给张家的祖宗送过年花费和吃食。然后,张小锋一家四口人,加上张建设一家四口,全家热热闹闹地放炮,吃饭、看春晚。
杜仁礼来到这里半年多,还是第一次参加家庭活动,好在张家的人口比起杜家来,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单位,礼仪也较以前简单淳朴,杜仁礼倒不担心出错。
吃完饭,有人过来叫张建设喝酒打牌。张建设这些天来,觉得侄子比以前灵醒多了,便叫他一起去。
杜仁礼来到地方,见张大伟和魏士勇也在座,三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三人斗地主,几个人围在一边观看,另外几个人在拼酒。杜仁礼没见过斗地主,便站在一边看。
这时人手里没什么钱,打一次也就五毛、一块,图个乐呵。张建设被人恭维得高兴,虽然输了三十多块钱,有些心疼,但脸上依然很高兴,见侄子在一边看着,便道:“小锋,我去上个厕所,你来接替我打。”
杜仁礼便坐到牌桌上。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张大伟,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斗地主,核心是斗,主要是两人配合,“斗”另外一个人。张大伟和杜仁礼心照不宣,不一会儿便把张建设输的钱赢了回来。看对方有些不乐意,杜仁礼故意放水,又把赢的钱输了回去。
张大伟踢了踢杜仁礼的脚,让别人替他打,借故出去,杜仁礼又打了一局,才放下牌,走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仰望着一望无垠的夜空,深深吸了口清冽的空气,张大伟开口道:“我听大毛说,修车钱是你给他了五百块钱。为什么?”
“舞狮队的事本来是我们借他们的光。我二叔提前又没和人家打招呼。我家拖拉机撞坏了,大毛他爸本不愿掏钱,大毛却没有推脱责任。他要是跑了不承认,依我二叔的性格,双方闹僵只会让人笑话。”杜仁礼道,“我觉得大毛人还不错,所以借给他了五百块钱。”
“大毛那人讲义气是真的。”张大伟点头,“小锋,只是我咋觉得你比我们还要成熟呢?”
“人都要长大的。”杜仁礼笑笑,“我们这些草根,无所依靠,只有靠自己,不成熟怎么行?”
“草根?”张大伟苦笑,“在家不觉得,出去看看,我们真像蚂蚁一般,别人轻轻一脚就会把我们踩死。那种感觉真是让人不爽。我不闯出个名堂再也不回居安村!”
这时,午夜的钟声敲响,电视里春晚的热闹声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交杂相映,屋里打牌的众人也跑了出来,纷纷放鞭炮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