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杜仁礼也没说服张大伟,张大伟决定留下继续打工。张小锋比他小,要是用他的的钱,当兵还要三年,什么时候能还他?实在抹不开面子。年轻人总怀着一股卑弱的傲气。另外,他心里深处还挂念着陈玲玲,他在寂寞时总忍不住想见她。对于他这样的情况来说,除了打工,还有什么出路呢?魏士勇去找他在此地打工的表哥,没几天便与他分别了。
杜仁礼虽然心里无比惋惜,他与张大伟的友谊也许随着二人所走道路的不同,会渐行渐远,但还是无奈踏上了回家的列车。他现在命如蝼蚁,只有先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才可能改变身边人的生活。
回到家,姚春兰自是一番唏嘘,最高兴的莫过于张小佳了。得了哥哥买的漂亮的新裙子,穿上不愿脱下来。而姚春兰呢,虽然心里一样高兴,却埋怨儿子乱花钱。虽然那条裙子三百多,杜仁礼告诉她只花了三十块钱,姚春兰还是显贵:“妈有的衣服穿。再说这衣服妈整天干活也用不着,你上学还要花钱,还不如卖给别人。”
杜仁礼无言以对,他想告诉姚春兰实情,可又怕她追着自己问哪儿来那么多钱。最后听姚春兰喜滋滋地说五十块钱卖给了别人,他只好由她去了。
初三年级比初一、初二早半个月开学。杜仁礼回到家在玉米地里撒了两天化肥,就骑上车带着铺盖去了学校。
自从杜仁礼投稿得中,期末考试又考了第一,陈良宇对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冷嘲热讽,见到他高兴得问东问西,问他暑假里去哪儿了,他去找他都没见到他。
杜仁礼简单应付了他。陈良宇道:“张小锋,你和我一块儿住吧。宿舍里又乱又吵,我一个人住一间屋子空得很。你不是还要写东西?住我那儿多方便。”
杜仁礼淡淡地看着他:“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陈良宇还没如此“低三下四”与人结交过,“切”了一声道:“明年要中考,我爸要我一定要考上一高。我这不是想让你晚上帮我补习一下嘛。”
杜仁礼想,学校宿舍的环境确实差,两层的大通铺,人挤人,夏天还好,天一冷,没有热水,同学们洗不成脚,到了晚上鞋子一脱,屋里味道直想熏死人。睡觉时还有老鼠经常在脚边跑。他准备写书赚钱,宿舍确实不合适,便爽快地答应了。
自此,他便与陈良宇住到了校外的宿舍,吃饭也经常去校外的小饭馆。他向来有钱就花,不亏待自己,更别提决定他将来身高和健康的饭食了,什么好吃什么。
当他还是杜尚书之子时,他还需要读书求功名来博取出身。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自从南方回来,杜仁礼更坚信了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自己草根的命运,对待英语不再那么排斥。成绩很快提高上来。
初三开始月考。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依然是徐丽君第一,张小锋和她并驾齐驱,远远甩了第二名蔡英杰四十分。陈良宇终于前进了一大把,考了第十名。
头两名的成绩如此突出,所有老师和同学都开始关注这二人。相比爱偷看小说的徐丽君,张小锋更是个乖学生,他上课听讲认真,作业认真,没有一丝年少人的骄气。更难得的是,他看问题有深度,政治和历史课上,同学们大多按老师要求的内容答题,可张小锋的答案让老师都觉得自己好像教了个大学生。
杜仁礼除了课程,白天闲暇时书不离手。他从南方回来时,买了一大包书。看完后,又写信让求是书店的李晴帮他买了一些寄回来。
徐丽君也发现了昔日同桌的不同,一次,杜仁礼正在看书,徐丽君扭过头来道:“张小锋,你看的什么书,看完了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我没书看了。”
杜仁礼当然乐意。有时他想,要是徐丽君是男生多好,她智力超群,性格爽朗,他们会有更深的交流。相比辍学的张大伟和不爱看书的陈良宇,他也许会在这世上有个真正契合心灵的朋友。他那些秘密和烦闷也会有人倾听理解。而不是像现在,十四五岁的女生和男生要是私下里多说些话,便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徐丽君一直是老师的心头宝,明知她看小说也睁只眼闭只眼,别的同学又盯着他二人的动向,想多说两句话都不得。
二人除了必要的交流,只剩下共同读一些书了。
好在二人前后桌,读了一些书后,徐丽君有疑问,杜仁礼便给她细细解答。时间一长,徐丽君道:“张小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现在好厉害,我觉得老师都没你讲得明白。”
杜仁礼笑笑不答。不过十四五岁的学生,理解力毕竟有限,杜仁礼买的那些大部头社科书,徐丽君不太爱看,她最喜欢读各种小说。言情、武侠是她的最爱。
这天语文早读,徐丽君没有像往常一样向杜仁礼借书看。早读课刚过了十多分钟,语文老师叫徐丽君出去,到了下课还没回来。
陈良宇是个爱打听,二人吃饭时,他对杜仁礼道:“小锋,你知道徐丽君早读去哪儿了吗?”
“语文老师不是叫她吗?能去哪儿?”
“语文老师是叫她了,可你没发现语文老师并没跟她在一块,后来一直在班里转悠吗?我告诉你,是英语老师叫她。”
“哪个老师叫她不一样。徐丽君学习好,老师喜欢她没什么大不了的。”杜仁礼喝了口八宝粥,剥鸡蛋吃。想想刚来时馒头就方便料、水煮萝卜白菜的日子,真是恍如隔世。
“唉,告诉你吧,昨晚半夜,女生宿舍进小偷了,徐丽君最先发现,叫了起来,我想会不会是学校要调查才把她叫去了。”陈良宇道。
“小偷?男的女的?”杜仁礼问。
“哈,进女生宿舍的小偷咋可能是男的?那不是一下子让人发现了吗?”陈良宇笑道,“小锋,我发现你想的咋和他人不一样?”
杜仁礼不理他。二人吃过饭,回到教室,果然听到几个女生在那里小声说昨晚的事。不过,小偷是男的。
陈良宇凑过去问了两句,大概情况是,大家睡得正香,忽然听到有人喊:“有小偷,抓小偷啊!”大家从睡梦中惊醒,看到有人打着手电筒,从二层的大通铺上跑了下来。等众人明白过来,那人早跑了没影,不过,据醒过来看见的人说,那小偷是个男人。
石桥一中的宿舍,一层是用砖垒好,上面放铺板,二层则是把厚厚的木板固定在墙上,上下时有木梯。好多同学都爱选住二层,因为比一层干净。
“唉,小锋,还真有你的,那小偷是男的。”陈良宇过来道,“不过,他怎么进去的呢?”
杜仁礼住过几个月的宿舍,知道男生宿舍里面的门闩是坏的,女生的大概也好不了多少。只是,女生宿舍、单身女教师宿舍与那些有家室的教师宿舍在一个小院里,在学校的最后面,一般人是不让进的。这人是怎么进去的?可看看学校一人多高的围墙,厉害点儿的人都能跳过去。这人肯定知晓石桥一中的布置。
同学们在下私语。这时候,电视上演的爱情故事多是纯情无瑕,十四五岁的农村孩子还单纯,看许多女同学们不在意的样子,大概是把那人真当成了小偷。陈良宇也一样,问过后便没了兴趣。
杜仁礼一边看书,一边暗暗观察着刚进教室的徐丽君。她和以前一样,把饭缸塞到抽屉里,从里面摸出一本厚厚的书,看了起来。
杜仁礼用书碰了碰她的肩,徐丽君扭过头来,和以往一样道:“干什么?”
脸庞红润,眼睛清亮,也没有黑眼圈,可见人休息得好。要是有什么事,后半夜怎可能睡着?这个傻姑娘,看来真把人当成了小偷。杜仁礼不知为何,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看的什么书?让我看看。”
徐丽君经常借杜仁礼的书看,礼尚往来,便也把自己看的书和杜仁礼一起分享。这次不知为何,却有些迟疑道:“这书你不爱看,算了。”
陈良宇眼尖手快,一把把书抢了过来,道:“啊,《红楼梦》?看了红楼梦,光得相思病。徐丽君,你行啊。”
“陈良宇,你烦人不?”要是以前,徐丽君肯定会与陈良宇争抢一番,这次不知为何,说了句“讨厌”,便扭过了头,不理陈良宇了。
徐丽君的同桌薛玉英小声道:“陈良宇,那书可花了徐丽君不少钱呢,你可别弄坏了。”
“我就看看,弄什么坏。”陈良宇一边笑一边念道,“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这是什么东西?肉麻死了!”
杜仁礼眯起眼,看到徐丽君趴在桌子上,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小偷的事同学们很快就忘了。虽然没有传播开来,但从一些人的交谈中,渐渐有消息传出来,说那个小偷是学校的一位男老师。很快,杜仁礼暗中确认了是哪位男老师。
那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教初一的语文,平时阴郁不爱说话。老婆是个粗壮肥胖的农村妇女,在学校门口支了个摊,卖些同学们需要的各种用品。刚来时,杜仁礼还在那儿买过两包方便料当菜吃。他们有两个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就住在杜仁礼语文老师李卫涛的隔壁。
事情出来后,学校并没有告知任何人,同学们也没当回事儿。只不过宿舍门被按上了新的门闩,老师特意嘱咐女生宿舍要关好门。
而那位男老师,还一如既往地在学校教书,他老婆也一如既往地在校门口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