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落花如雨,飞入回廊。
柳风南就站在回廊了,任凭花瓣洒落身上,暗影立他身旁,脸庞隐藏在黑色面具里,看不到悲与喜。
就算昨日他们都知道丁长空是被误会的,若柳风南有生命危险,暗影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将剑刺出去。
暗影的剑,不为情,不为义,只为忠。
因此,即便柳风南现在很想找个人来训斥一顿,却没办法责备他。
阿娜已经死了,柳风南离开不久,她便用脖子上系着的那颗狼牙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她昨日在客栈等到晚上,丁长空还没归来,便知道出了意外,因为丁长空决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在客栈。
于是跟着黑衣来到了风南山庄,这也是丁长空最后停留过的地方。
江湖,是个残酷的地方。
今日你杀我,明日他杀你。
丁长空死得的确冤屈,但死得冤屈的人决不止他一个,他自己就杀过不少冤屈的人。
阿娜并没有怨恨风南山庄,否则也不会来,否则也不会把蓝衣的情况仔仔细细地告知柳风南。
这样的结局,也好。
起码不用看着他为自己辛苦奔波,也不用看着他为自己而低下高傲的头去求情。
她每天会毒发四五次,毒发时如蚁虫噬心,痛入骨髓,这样痛苦地活着,是一种折磨,而他眼睁睁看着她受尽折磨,却束手无策,更是心如刀绞。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年岁不可更,怅惘知多少;咫尺似天涯,寸心难相表;来世愿同生,永作比翼鸟。
现在好了,都解脱了,他们终能在一起了,再也不用被尘世间的礼法所羁绊了。
她最后的心愿终究还是得到了满足,暗影亲自将他们葬在一起,一块简陋的木板,写上“丁氏夫妇之墓”。
以他之姓,冠她之名,生前做不到,死后,他也没有拒绝,或许,他早就不想拒绝。
柳风南转过头,看了黑铁面具一眼,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似乎能看懂他的心。
暗影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啊。
柳风南转身走向书房,柳义还傻站在书房门口,他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很傻,但他不站在那里,还能站到哪里去?
柳风南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进书房,柳义立即来了精神,昂首阔步跟了上去。
整整一上午,风平浪静,柳风南一直待在书房里没有出去。
直到午时,柳全才急匆匆地跑来,递上几张纸条。
“琼州分部告急,黑狼帮翻脸,伤6人,劫走库存。”
“平安郡分部告急,猛虎堂劫走库银,伤5人。”
“云州分部告急,大刀帮袭击,伤八人,死一人,仓库被毁。”
………………
一连六道飞信,内容均是遭遇黑道势力袭击,抢夺仓库。
柳风南竟出奇的没有生气,吩咐将几处分部成员妥善安置,柳全便应声告退。
柳风南这才将飞信一份一份放在书桌上摆好,然后拿起笔,将这些袭击分部的黑道势力一个一个记下来。
“暗影”
柳风南话音未落,暗影的身影便出现在他身边。
柳风南拿起写着那些黑道势力的纸,递了过去,道:“谁动的手,就拿谁的手回来,谁下的命令,就拿谁的头回来。”
风南山庄对付不了十二连环坞,但对付几个帮派,还不是如同捏死几只蚂蚁。
他们还真以为有了十二连环坞做靠山,就能上天,他们只不过是十二连环坞的棋子,被拿出来恶心一下风南山庄就被丢掉的棋子,仅此而已。
五名黑衣昨日已前去对付十二连环坞,等他们一到,十二连环坞即使想帮这些势力,怕也是有心无力。
暗影接过纸张,一阵风便出了书房。
柳义全程看在眼里,哪怕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依旧看得满心澎湃。
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只有庄主这种地位的人,才有如此气魄。
而自己竟能得庄主信任,将如此机密决断毫不避讳地让自己知晓,看来已成为庄主的亲信了。
想着想着,柳义不由得板直了身子,柳风南眼角暼过,嘴角浮起一丝看不出的笑意。
午饭时,柳风南邀柳义一同进餐,柳义再三推辞,最终只得服从命令。
柳风南的饭量特别,半碗还没吃完,便放下了碗筷。
柳义本来就拘谨,还没有柳风南吃得多,见庄主放下了碗筷,也忙跟着罢了手。
虽然他吃得很少,但他已心满意足,甚至明天一整天都可以不用吃。
放眼整个江湖,能与柳风南一同进餐的人,寥寥无几,无一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柳义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饭后,柳风南难得有心想去园林里散散心,柳义当然跟随前往。
清风和煦,花飘漫天。
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在花雨里,柳风南没有说话,柳义也不便多嘴。
柳风南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前面不远处,便是昨日和丁长空决战之处。
他停了好一阵,转身,又停了下来。
再过了一阵,再转身。
柳义不明所以,他是个憋不住话的人,经过半天的熟悉,他觉得自己可以和庄主说上话了。
他认真斟酌了一下,道:“庄主可曾想到了些什么?”
柳风南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冷漠一闪即逝,道:“无事,走罢。”
刚走了几步,柳风南又定住了,他瞳孔暴缩,双眼圆睁,眼角肌肉忍不住地跳动。
昨日丁长空倒毙之处,地上的鲜血积成一洼,九只通体血红的蝙蝠围在鲜血旁,抬头盯着柳风南,殷红的嘴腔,密密麻麻尖细的利牙,鲜血沿着牙缝往外滴。
它们又在对他笑,笑得那么瘆人。
柳风南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冻住了,浑身忍不住地颤抖,他颤巍巍地伸手指向它们,哆哆嗦嗦地蹦出几个字。
“蝙蝠……吸血蝙蝠……”
柳义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除了树,便是花,哪里有什么蝙蝠?
“吸血蝙蝠!”
柳风南退后几步,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两道黑影一闪,黑八黑九出现在他身后。
黑八和柳义一样,看了看四周,茫然地看着柳风南。
而黑九则满脸凝重,全神戒备,慢慢向前方靠近,他看见了,一共九只,血红的蝙蝠。
还没等黑九靠近,血红的蝙蝠便振起翅膀,飞入高空。
黑九双脚一蹬,身子已腾空,追了上去,离魂钩已出手,一瞬间便挥出了十二招,而那血红蝙蝠竟然凭空消失。
钩,钩了个空。
黑八和柳义看得目瞪口呆。
柳风南更是满眼惊讶,不止蝙蝠不见了,那一洼鲜血也不见了,那分明是一块新鲜泥土,一丝血红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