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终归是来的要迟些,牛婶煮好晚饭天才完全黑下去。
剪蝶满心欢喜地端着满满一碗米饭跑到桌前递给了天若影道:“若影哥哥,给!”
天若影含笑接过米饭。
牛婶摆动着桌上的碗筷道:“天家两兄弟,多吃点哈!”说着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那盏灯火,精致佛莲底座,在佛莲底座的中心有一枚燃着的青色蜡烛,总感觉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与这青瓦泥墙木梁的屋子格格不入。
天水涯点了点头道:“牛婶,过两日我们便要离开村子一段时间,我爹让我们来与您道个别,感谢您多年来对我们的照顾。”
“啊?”剪蝶坐到天若影的对面拿起筷子探头问道:“水涯哥哥,你们都要离开村子?”
牛婶表情不变,倒是没有觉得什么意外,边给他们夹鱼肉边道:“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你们都长大了,是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说完又给三个孩子倒了杯水。
“我也要出去看看!”剪蝶抬起头嚷嚷道,随即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牛婶。
牛婶瞪了她一眼,又抬手摸摸她的头道:“你还小,哪天长大了,等他们回村子的时候,你再恳求他们带你出去看看,为娘才放心。”
剪蝶嘟起小嘴哼了一声又看向若影道:“若影哥哥……”
天若影有些不敢看着剪蝶低下头扒了口饭道:“牛婶说的对,下次等我们回来再带你出去玩,那时候我才有能力保护妹妹。”
剪蝶又哼了一声有些不悦,扭着头吃起饭不再说话。
牛婶笑了笑道:“你这小丫头,外面的世界固然好玩,但也是非常危险的,还不如在这安详的青湖村。对了,明日我带你们去山里祭奠一个人,走之前总要道个别的。”
天水涯点了点头,顿时觉得牛婶早就知道他们会离开村子似的。
吃过了晚饭,天若影陪剪蝶玩了会儿便回自己家去了。
天水涯收拾了几件衣衫看了一眼正在桌前反复读天逸留下书信的天若影道:“明日我们先去顾叔那边道别后再随牛婶上山,早点歇息吧。”
天若影将手中的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怀中,手指玩弄了几下桌前的烛火道:“爹真的丢下我们走了吗?”木屋墙上的影子随着烛火的晃动而晃动。
天水涯整理好包袱,走到天若影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爹或许有要紧的事要做,想必爹爹当年在修真江湖也是大名鼎鼎,走出这个村子,我们或许会知道的更多。爹爹应该早就安排好了。”说完朝天若影一笑,似乎显得很轻松。
天若影站起身和天水涯对视了一眼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道:“有哥在,我便不必担忧其他。”说完后负手而行,走了几步道:“今天我睡爹爹的床。”
天水涯看着天若影进屋的背影不由心中暗道:“爹,我会保护好弟弟的。”低头将那烛火吹灭。
月光从纸窗透进来,落在床边,如同银辉倾泻,给屋子添了些光明,屋外蛙声忽而成片响起,忽而一片静寂,还有许多虫鸣交杂。
天水涯枕着自己的两只手还没有入睡,回想起这两天有些辗转反侧,心中总有一丝的不安,自己平静的生活开始被打破,一切来的突然,又似乎早有安排,总归有些不习惯。外面的世界,如同牛婶所说,危险又精彩,自己的这份不安多半还有些恐惧,对未知生活的恐惧,只不过如今已不能自诩年少。
夜,对于睡梦之人,终究是短暂的。
清晨,村中的鸡鸣声将天若影吵醒,天若影在木床上揉着眼睛辗转了几下后便起来了,撩起门口的布帘就看到天水涯已经在桌前低着头喝着粥。
天若影伸了个懒腰去锅里也盛了一碗走到桌前坐下道:“哥,早!”
天水涯抬起头,脸上略显疲惫,眼中有些血丝清晰可见。他一仰头将碗中的薄粥喝完道:“先把粥喝了,待会去找牛婶,我先去老顾那边打壶酒。顺道和他道声别,我在那边等你们。”说完他站起身往酒馆而去。
今日的酒馆,很早门就开着了,门旁边的纸窗上那个洞还留着。
天水涯走到门口便看到老顾此时正在低着头扫地,肩上甩着一条毛巾,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椅凳都翻起放在桌面之上,扫帚在地面唰唰作响。
“顾叔,来一壶好酒。”天水涯走到他身边老气横秋地道。
老顾瞥了他一眼,从桌子上拿下一条长凳放在他面前道:“呦!这老酒鬼走了,倒是来了个小酒鬼,先坐吧。”说着走到柜台那边拿出一个陈旧的酒壶,走到墙边的酒坛子,看着好几坛酒,他似乎不知该选择哪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水涯尴尬地一笑道:“顾叔,随意吧!这酒乃祭已故之人。”
老顾听罢,身子明显地一怔,当下不在犹豫,打开中间一坛酒,用酒勺舀了几勺。他将酒壶灌满后,勺中还剩些,便自个儿呷了一口认真地道:“你爹在我这里留了点东西。”
“哦?”天水涯有些惊讶地道,“我爹留了什么?”
老顾晃着全身的肉走过来将酒递给他后坐到天水涯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道:“我看过了,是你们这一路的盘缠,还有一张地图。”他摊开了那一卷东西,立马露出一些碎银,和一张不知何质地的皮所画的地图。
天水涯看了老顾一眼,将地图上的碎银咕噜一声捋到桌面,拿起地图仔细看了起来,地图所画区域并不是很大,标着各大门派所处的位置,还有就是平湖村的位置,从平湖村出发画了一条黑线,黑线的另外一头就是天下第一修真门派天宗。
老顾似乎有些莫名的恼怒地道:“这天宗离青湖村倒是不远也不近,我就纳闷这天逸怎么就放心你们两兄弟自个儿去呢?”
天水涯将地图卷好放入怀中道:“顾叔放心便好,我和若影都不小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老顾突然自嘲般地冷笑一声道:“也是,连老先生都说你心智异于常人,想必也没有错的。你们终究不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老百姓。”
天水涯不懂其义尴尬一笑,将桌子上的碎银也收入怀中道:“顾叔,以后我和若影会经常回来看您的。到时候您得准备最好的酒。”
老顾一脸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小酒鬼,让你爹多回来看看乡亲们便好。”
“水涯哥哥!”这时剪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天水涯看了老顾一眼,见老顾微微点了点头,便起身出了酒馆。
因为四面环山,这青湖村清晨的阳光倒不是很强烈。
剪蝶拉着天若影已经到了酒馆门口,牛婶跟在后面,喘着粗气追上来道:“你们慢点!”她后背还背着一个大竹筐,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镰刀。
天若影见天水涯出来便道:“哥,牛婶要带我们上山了,顺道捡点柴火。”
天水涯点了点头,剪蝶拉着天若影继续往前跑去,牛婶和天水涯便跟在后面。
“水涯,你们走了,剪蝶这小丫头可少了两个玩伴了。”牛婶边走边道,望着剪蝶欢快地奔跑着。
天水涯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才缓缓道:“我们会回来看她的,倘若有一天,我们想带她去闯荡江湖,牛婶您会同意吗?”
牛婶哈哈一笑后奇怪地看了天水涯一眼道:“也许不会愿意,这多半要问过剪蝶,这么多年,两个人相依为命,心里自然不愿。”
“嗯嗯!”天水涯淡淡地说了一句又问道:“牛婶,您带我们去祭拜的人是谁?是我爹嘱咐的吗?”
牛婶脸上的表情一滞点了点头缓缓道:“是剪蝶的爹。”
“啊?”天水涯浑身一震不由诧异地惊出声,自从他懂事起,牛婶和剪蝶似乎一直是两个人,也从来提没起过剪蝶的爹,原来剪蝶的爹早就仙逝,可村中也没有人提起过。
牛婶对他的惊讶也不奇怪,脸上难掩的悲伤,似乎想起了种种往事,深深一口气后道:“孩子她爹死于一场意外,当年我才刚生下剪蝶,我一人带大剪蝶,我常常告诉她让她将你们看做自己的哥哥,你爹当年带着你和若影来村子里的时候,正是我给若影喂的奶,也算他的半个娘吧。”
此时天水涯才恍然大悟,惊得说不出话来,牛婶一直来对他们家颇为照顾,竟然还有这层渊缘,心中不由想问,当年爹为何会带我们来到这个平凡的青湖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为何一切都仿佛在慢慢揭开,推着自己开始走向这个曾经天逸待过的世界。
蜿蜒的山路,路上长满了杂草,这青湖村西边的山是最矮的,却是人迹最少的,连山路都有些依稀可见了。不过这四面的山少有传出有什么野兽,有也不过些不够凶悍之物,青湖村的村民倒也不惧怕。西山有两个峰,左边的峰要矮上一些,右边却是高上许多。满山都是梧桐树,很少有其他的树种,仿佛这西山上的树都是有人刻意栽的。
走了一段,剪蝶似乎对上山的路颇为熟悉,将天水涯和牛婶落了一大截,天若影紧紧跟在她身后道:“剪蝶妹妹,慢点!”
剪蝶回头嗤笑道:“你们快点,可还有一大段路要爬。”她驻足在一颗梧桐树下踮起脚尖朝远处喊道:“娘—快点呀!”
天水涯走在牛婶身边,沿着山路曲折向上,山路两边开始出现一座座坟墓,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些。他不由皱着眉道:“牛婶,难道这西山是村子里安葬故人的地方?”
牛婶点了点头解释道:“应该是吧!我们青湖村四面环山,离最近的城来去也要好几日,山外的青山镇也不繁荣,村子又不富裕,久而久之,这西山便成了安葬的地方。”
天水涯看了一眼前面的剪蝶,不由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