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已经有了洗清嫌疑的后招……”霜飞逸说到此处,忽然听到一阵不和谐的声响。
“呼——呼——”
“这家伙又睡着了啊……”他苦笑着摇了摇脑袋,蹲到殷知火生床边,拍了拍他的脸,“生,阿生,生生哥,殷知火生,生娃子……”
“呼——呼——”
霜飞逸又扯了扯殷知火生的耳朵,凑近低语道:“快跑,灵武院来抓你了。”
“呼——呼——”
“这睡眠质量还真是羡煞旁人……”霜飞逸使尽浑身解数,依然不能动摇殷知火生的睡虫分毫。
“唉,出去溜达溜达算了。”霜飞逸自言自语着,换上一身便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您好,住店。”好巧不巧,一个洪亮的男声从楼下传来。
“这声音中气十足,听上去不像是普通人呀。”霜飞逸下意识地走到走廊扶手边,向下看去。
只见一个砖红色毛发的狐耳族男子走进店内。那狐耳族男子三十出头,面色红润,眼眸锃亮,穿着朴素大方,看上去不像是从涂山来的经商之人。
那狐耳族正与秦涨贵交谈着房间的相关事宜,忽然不经意间抬了个头,发现了正在楼上的霜飞逸,与之四目相对。
霜飞逸与那狐耳族视线交汇,不免有些尴尬,赶忙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狐耳族也回之以微笑,问道:“朋友,你不是商人吧?”
“不是不是。”霜飞逸回道,“我就是个观光客。”
“总算见到个不是商人的兽灵了。”狐耳族感叹一声,拿出钱对秦涨贵说道,“我就要那位朋友旁边的房间吧。”
“好咧。”秦涨贵收下钱,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将钥匙递给了狐耳族,“客官,时候也不早了,您需要晚饭吗?”
“诶,你倒是提醒我了!”狐耳族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对霜飞逸喊道,“朋友,相逢即是缘,可否与我酌两杯——我请客。”
“这个……”霜飞逸听到有人请喝酒,确实有些心动,但又不好意思接受,强忍下心里躁动的酒虫,正色回道,“你我素昧平生,这怎么好意思呢——而且我还带了个没到饮酒年龄的朋友呢。”
“哈哈,那酌两杯就免了吧。”狐耳族露出了他们特有的狡黠笑容,“反正有人照料,不如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那我就不推辞了。”霜飞逸没想到这坑越挖越深,盛情难却之下索性厚着脸皮应了下来。
“没什么事儿的话,现在就下来叙如何?”狐耳族提议。
“您等会儿,我把那懒虫从床上拽起来。”
“行,恭候大驾。”狐耳族说着,挑了一张靠角落的酒桌,坐了下去。
“殷知火生——”霜飞逸一把拉开了殷知火生的被子,“起来吃饭了!”
“嗯?”殷知火生打了个冷战,迷迷糊糊地睁开一个眼缝儿,“干嘛呀?”
“下楼吃饭。”
“哦……让琥端上来不就行了吗?”殷知火生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招了招,“把被子还我,我再眯一会儿。”
“有人请客!”
“谁呀?”殷知火生浑身一哆嗦,完全睁开眼睛,清醒了不少,“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吉利呢?上一个请我们吃饭的人已经驾鹤西去了。”
“是个狐耳族,看他容光焕发的样子应该还没凉。”
“一个狐耳族干嘛要请我们吃饭?”
“寂寞呗,听他的口气这一路上都没找着能聊天儿的兽灵。”霜飞逸答道,“咳咳,主要是吧,人家还要请我喝酒。”
“酒鬼……”殷知火生皱了皱眉,“先说好,这次可不许骗我喝酒了。”
“不会的,我跟他说好了‘一醉方休’。你呢就在旁边看着点儿,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有个什么事儿的话,就交给你处理了。”
“呵,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行吧。”
……
酒桌上,狐耳族男子开始了自我介绍。
据他说,他名为六赤·醉舟灼,是来自涂山火之降天壤城的游学者。
狐耳族的名字和大多数种族都不同。他们采用“双姓制”,名字最前为“尾姓”,中间为“家姓”,最后才是“名”。
“尾姓”较少,只有九雪、六雪、三雪、六赤、五赤、三赤几种,“家姓”则纷繁复杂。而如今的狐耳族一般都省去尾姓,只有在初次见面或比较正式的场合才会使用尾姓。
听完醉舟灼的自我介绍,霜飞逸打算留一个心眼儿用假名自介。可醉舟灼似乎对眼前的人姓甚名谁、是何身份根本没有兴趣,还没等霜飞逸开口,他便自说自话地接着感叹道:“唉,自从来了这墨商游学,我是太久太久没见过商人以外的兽灵了,因而倍感亲切。和那些二三流的商人闲聊没什么营养,还会被笑穷酸。一流的商人呢,又没空陪我们这些无法创造经济价值的人物聊天——虽说我来游学本来就不是为了和兽灵聊天,但时间久了见不到可以说话的同类难免有些寂寞啊。”
“既然醉先生如此怕寂寞,为何不找人结伴同游呢?”霜飞逸问。
“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吧?”醉舟灼摆出一副老迈长者的架子,实际上他最多最多也就大霜飞逸十岁,“这游学必须得孤独。要是有了伴,就容易时常寻欢作乐——游学可就变成游乐了。”
“哈,原来如此……对了,您方便透露一下,你游学究竟是为了学习什么吗?”
“随缘,什么都学。”醉舟灼答道,“非要限制一个范围的话,大概就是所有墨商的知识吧。”
“欸,这不就和梅一梅先生一样了吗?”本来在一旁听二人聊天听得没精打采的殷知火生突然来了精神,“醉先生,你好厉害呀!”
“哈哈哈,我这样做确实有效仿梅先生的意思。”醉舟灼开怀大笑,“不过,梅先生当年游历余埃国近二十年,才有了南方人类对兽灵世界的系统性认识。我这不过是在墨商的第二个年头。更何况,梅先生那时候,南方人类可谓是对兽灵世界一无所知。并且,双方还并未建立友好的关系——梅先生有时候真的是寸步难行。现在呢,我们双方交好,信息互通。所以啊,我还远不敢和她老人家相提并论。”
“酒菜来啰。”秦涨贵吆喝着,差琥将酒菜端上了桌。
“掌柜的,你们这儿挺冷清呀。”醉舟灼一边端起一坛子酒,一边对秦涨贵说道。
“可不是么。”秦涨贵笑了笑,“尽管我们家比繁华路段那些客栈便宜了不少,但品质有保证。奈何我们这儿地处偏僻,来这边经商的又都是些人傻钱多的主儿——只有在旺季爆满的时候,才能捡到漏。平日里呢,就偶尔接纳些知道精打细算的旅人。”
“你这儿还带一孩儿,生活挺艰难的吧?”醉舟灼不禁向秦涨贵投去一丝怜悯的目光。
“也还好吧。”秦涨贵活动了下手腕,“反正这客栈只是消遣用的。我们家别的没有,祖宗基业那是管够的——再说了,我们家琥儿可有出息了。将来呀,根本不用靠着祖宗基业就能活得滋滋润润的。”
“二叔……”秦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拉了拉秦涨贵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吹嘘自己了。
殷知火生微微侧目,只见一抹红晕开在并不雪白的脸蛋儿上。虽谈不上秀美,但却更透出一股活泼的生命气息来,让他不由地心生欢喜,竟开始走神。
走神间,酒菜上齐,霜飞逸与醉舟灼的“鏖战”正式拉开了帷幕。两人也不藏着掖着,一上来就开怀畅饮,互不相让。
一时间,酒桌上仿佛是狼烟四起,金戈相交,铁马相鸣。二人饮酒的速度也越发快了,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如两头猛虎,各据万里疆土,正欲逐鹿争霸!而在这硝烟之下,一只猞猁正悄然收割着粮产最为丰足的乡野之地……
没错,这只猞猁不是别人,正是夹在两个酒鬼之间,闷声享用着佳肴的殷知火生。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夜已深得不能再深——若是非要再深些,那便要被人们称作“晨”了。秦涨贵和秦琥自然不会陪这两个酒疯子瞎闹。可殷知火生就不同了,他几欲离席歇息,却又被二人硬拽着坐下。
好吧,妥协一下,在酒桌上打打瞌睡也不是不行。
可他很快就发现,要在两个喝上了头的人面前打瞌睡,难于上青天——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年轻,太稚嫩了。
“嗝——”醉舟灼打了个响亮而浓郁的酒嗝,咂了咂嘴,“好……好酒量!”
“嘿嘿嘿……”霜飞逸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偏着脑袋傻笑几声,“舟灼老哥,不行了吧?”
“不不不……”醉舟灼摇头晃脑地摆了摆手,“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我去上个厕……厕所,咱们……再……再战!”
醉舟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围着酒桌转了两圈,有些迷迷瞪瞪地问:“欸,怪了,我怎么找不着厕所呀……”
“哈哈哈哈哈……嗝——”霜飞逸笑得直拍桌子,“舟灼老哥,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行!只要我醉……醉舟灼还有一口气在,我就要喝!”
“我带你去吧。”殷知火生满脸无奈地站起来。
“谢……谢谢了,殷……炎头发的鬼。”醉舟灼眼神迷离地望着殷知火生道谢。
殷知火生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扶着醉舟灼朝一楼的厕所走去。
“舟灼老哥……搞快点儿啊。我在这儿等……等……”
“嘭——”霜飞逸突然一脑袋磕在桌子上。
殷知火生一个激灵,赶忙转头看去,差点扭伤脖子。
“呼……呼……”霜飞逸竟打起呼噜来……
醉舟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还敢说我呢,自己的酒量也就那样了。”
“哈哈哈,是你太厉害了吧,醉先生——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殷知火生听了醉舟灼的话,打趣儿道。
“也还好吧。”醉舟灼幽幽地说道。
殷知火生听到醉舟灼的这句话,突然感觉脊梁上传来一股恶寒——他这才意识到,从霜飞逸睡过去开始,醉舟灼说话的样子便不像是一个醉酒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