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期间,院子里一直有声响传来,顾让充耳不闻,那东西却跟恼怒了一样,不断地绕着院子周围走,期间有几次试图想闯进来,不过都被门神拦住了,容晓不经意往窗外扫了眼,差点被吓到大叫,那东西贴在窗户玻璃上,面容浮肿,身后的长发证明这是个女鬼,她死死盯着在场的人还有鬼,那面容,俨然是溺死鬼的样子!
可水鬼不是不能上岸吗?!
枯井里怎么会有水鬼?!
顾让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面色不善,窗外的水鬼也没了顾忌,她浮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眼神却狠狠盯着顾让,倒有些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感觉。
镜子里的女鬼顺着顾让的目光发现了贴在玻璃上的水鬼,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那是我妈妈,求求你不要伤害她。”
她苦苦哀求,声泪俱下,顾让的脸和缓多了,他道:“我没想对你妈妈做些什么。”
容晓听完了整个故事,沉默不语,顾让又对着镜子里的女鬼道:“你保证你出来后不会害人,不过我在这你也不敢害人,这样我就放你出来。”
女鬼泪水涟涟地点头,顾让手刚碰到镜面,镜面便碎裂一地,容晓担心这边传来的声响会打扰到容军休息,顾让却道:“没事,你爸爸…”
他轻笑了下:“镜子里的这事最后还是要问你爸的。”
容晓没搞清楚他说的什么意思,但也能感觉到顾让话里的讽刺意味,于是不悦道:“我爸爸??这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顾让不言。
镜子里的女孩出来后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接着立刻小跑到外面,和贴着玻璃的水鬼抱在一起痛哭,她毫不在意水鬼浮肿可怕的面容,怜惜地摸着水鬼的脸,哽咽道:“对不起,妈妈,让你久等了。”
水鬼啊啊的叫着,从她大张的嘴里可以看出来她没有舌头,她不停用手在空中比划,眼里的泪滴到尘土上,和着她身上的水,在地上留下一小摊水迹。
“我知道,我懂得,我懂得…”
女生哭得不能自己,她转过身,跪下给容晓他们磕了几个重重的头。
水鬼也跪下不停地磕头,她久泡于水中的皮肤一接触到地面就被压出一个个凹陷,等抬起头时凹陷又恢复了,她感激地看着容晓他们,用手在打湿的地面上写了谢谢二字。
容晓动容,她眼圈红红:“不必这样,请先起来。”
说着还上前将他们搀扶了起来。顾让还是手插着兜,倚在门框上:“那你们今后打算如何?”
“我要陪着妈妈。”女生搀着水鬼,脸上是解脱的笑意“原来被禁术困住,一直不能和母亲相见,现在见到了,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水鬼是溺水而死,只能在丧生的那个水潭里,等待下一个倒霉鬼的到来,这样才能转世投胎,而面前的水鬼良善,在这困了十几年都没有做出害人的举动,而至于为什么她不在死掉的水潭里待着反而在一口枯井里,这恐怕就要问问息霞村的村民了。
五行之中,水招财运,息霞村的村民不信泰国的碌葛或者古曼童,他们极其迷信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因此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歪道,将水鬼栖生的那方水潭直接引道每家每户的井里,也就是说,井里面的水都是河水而非地下水,每家的井里,大多都有这样一个水鬼。
黑裙少女名为陆天,是一位异装癖,名副其实的少年,他因为喜欢穿女孩子的衣服而被村里的人认为异类,处处排挤打压,人前的谩骂侮辱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更可怕的是同学乃至老师的欺辱,比如在课桌下写满“变态去死”“不配活着”这样的句子,在他抽屉里放女人的胸罩和内裤来取笑他,诸如此类的事情经常发生。他后来在一次体育课上,被高年级的学长叫了出去,武力逼迫他脱光衣服,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还进行了所谓的“棍棒教育”。
从那件事情以后,他就陷入自我怀疑和厌弃里,最终精神状况越来越严重,直至做了傻事,在他妈妈下地干活的那天,找了瓶农药,自尽了。
他母亲回来后,看到儿子死在家里的惨相,当场就昏过去了,醒来后也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她向村里人斗争,坚持认为自己儿子没病,但还是没挡住村里人的口诛笔伐,没过多久,过桥时失足掉进水里溺死了。
人不是生而自由的吗?
陆天死与人们对性别刻板印象带来的欺压和霸凌,他的母亲亦是。
为什么穿裙子,戴假发就要忍受这些呢?人们还不能决定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了吗?非要胡子不刮,满脸油腻,张嘴全是荤段子,有时还家暴女人,这样的人才是符合大众期盼的阳刚形象吗?
只是因为不一样,就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因为一个人外貌特征就去定义一个人,甚至冠上“变态”“娘炮”的称号,其眼界也是极其狭隘的,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能成为什么样子的权利,并且他也没妨碍到任何人,所以我们无需多言,尊重就好。
“你本来能入轮回的。”
“我不想,人世间太苦了,我陪着妈妈就好。”
见此,顾让也不再多言,他伸了个懒腰,抬手看腕间的表:“不早了,回去还能睡一觉。”
话是对着容晓说的,她犹豫道:“那…不管他们了吗?”
两个鬼身形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他们面前。
“阳世人莫管阴间事,阴司官难断阳间案,这话听说没?”他拉着容晓的手就往卧室走,“应该没听过,因为这话是我自创的,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顾让自问自答,因为解决了一件事,心情也变好,嘴角微微上扬。
可容晓心思重,这件事情还存在太多疑虑,为什么陆天会在她家镜子里?他说是被困住了,谁困住的他?他为什么向自己求救?还有枯井里为什么会有水鬼,顾让说的那句话是不是真的?这件事情真和父亲有关?
她不敢往深了想,事情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也不得而知,真相也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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