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老凤亡于东南（三）
越帝终究还是签发了一道应允越骆人入关的密令，而这道密令也只有他身边寥寥几人知晓。这一晚，会稽城中最为精干的驿卒全部被派往天姥山下向戍边的官员，将士传达这一密令。
而朱骧这边，也在家中召集了除了瘸腿的林三斗以外的其他的几位将军。
朱骧坐于首，他着一身黑甲，腰悬凤首长刀，下颌的美髯无风自动。他望向跟着自己打了一辈子仗的袍泽，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凤翔军刚组建时的那种意气风发。
“我朱骧只说一句，前面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而且我们注定赢不了。如果你们有人想退出的，我朱骧不拦着。但是如果选择留在这儿，就没有回头路了。所以，各位老兄弟们，快决定。”
“大将军，你这不就见外了。我们凤翔军生只跟你一人，死也跟你一人。你说打谁，我们还能皱一下眉头。”
“就一个字‘干’，谁他娘的找死惹我们凤翔军。”
朱骧说完，台下并无一人退出，都嚷嚷着要去打，仿佛每个人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去通知全部凤翔军，我给你们一个时辰去收拾行装，安置家事。一个时辰后去城外五百里处集合。”
朱骧严肃道。
“是。”
其下众人皆行军礼齐声答道。
众人离去，朱骧也离开了议事厅来到了自己的卧室，等着他的是一位温润如水的女子。她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心忧虑之色，反而微笑着帮朱骧收拾好了行装。
“娥儿，我走后，你就带着扬采和垂文一起回咱们家的那座老宅去住吧。府上的人愿意去的就让他们跟着不愿意去的就让他们各自回家。要是我最后回不来，你。。。。。。”
朱骧从背后环抱住眼前的女子，满目柔情，女子却不等他说完，便转身用手将他的嘴捂住，不让他再多说一字。
“快走吧，我们这么多年夫妻，又何必再说些没用的话。”
女子的言语中终究是流露出了几分悲切。
朱骧将怀中女子松开，摸了摸此时正在酣睡的儿子朱垂文，却没想到这子突然醒了，不停地哇哇大哭，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朱骧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朱骧见他这样不禁笑了起来：
“娥儿，咱家这俩子的眉眼真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以前还怕他们要是长成我这模样，以后可真没有姑娘再眼睛不好愿意跟着了·。”
“成天没个正形儿。”
被唤作娥儿的女子，娇嗔地捶打了朱骧几下将他赶了出去。自己却看着床上的不点默默地哭了。
“孩子啊，爹娘怕是不能陪你多长时间了。”
她自言自语着。
一个时辰已过，在离会稽城外五百里的地方。五千凤翔军将士皆着轻甲，在微凉的秋风中一动不动。朱骧骑一匹神骏的黑马立于前方，一如每次出征时一马当先的冲在前方大喝道：
“凤翔军，疾驰。”
他身后的军士们闻声紧随其后，一同向着天姥山狂奔而去。
“文太师，朱骧已经开始行动了。”
文仲府内，魏铁鹰还是那张猜不透表情的脸，他跪伏于地向文仲汇报着朱骧的一举一动。
“动了就好，能省老夫不少事啊。呵呵呵，此间事你不用再管，后面自然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文仲一脸笑意地看着眼前这个跪伏与地态度恭敬的人，就像看着一个自己的新宠物，新玩具一般。
“魏铁鹰啊，魏铁鹰，让老夫看看你这只鸟能借这股邪风飞多远。”
“是。”
魏铁鹰应了一声，离开了这座宅子。
“希望你能躲过去，我的好大哥。”他冷笑了一声，在心中暗暗道。
天姥山在越国最东南之处，那里风光秀美，景色宜人。这里是南越抵挡越骆人的天然长城，更是文人骚客借景抒怀的好地方。传说西王母曾在这里宴请群仙，更有那被上天所贬谪的诗仙，在此留下了不朽的名篇。
从会稽到这儿，怎么说也得个两三天的时间，但凤翔军却不顾这些，硬是在第二天上午便奔袭至此。他们躲过了戍边将士的视线，在天姥山中的一处隐秘地扎下营寨。
虽说已是秋末，但这天姥山中的树木却并未呈现枯败之势，反倒是显得愈发苍劲。林子里时不时会传来几声鸟鸣猿啼，使这片山水更显生机。
见着全军都在此处安定下来，朱骧的几位亲兵便立即将水和干粮递于朱骧面前，但全都被朱骧拒绝了。
他对着五千凤翔军将士高声说道：
“将士们，我知道大家都已经乏了，但此时却不是我们该掉以轻心的时候。一直对我们的土地虎视眈眈的越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入我大越边境。我们几代人的努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毁于一旦。所以我不管你们有多累，也不管你们现在还拿不拿的起刀，我凤翔军从来都没出过孬种，我只问一句，越骆人来时我们该当如何？”
“杀，杀，杀”
五千凤翔铁骑嘶吼声竟比那百万之众还要雄浑，似乎只要那个发号施令的将军还活着，他们就不可能惧怕这世间的任何东西。
朱骧虽然已将千百次和他的袍泽们一同誓师，但此刻仍是忍不住热血沸腾。他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声音，开始下达命令：
“斥候营以五人为一队，从此处开始向着越骆人天姥山最南方向纵深前进。一旦有越骆人的动向莫要与之缠斗，一定要将消息立即传来。”
一个猴子模样的瘦子立刻出列抱拳称“是”，便领着将近一百来人的部队走了出去。
“此刻，大越守军也应当接到了命令，我需要一支人马去拖住他们，只是这支人马恐怕会十死无生。。。。。。”
还没等他说完，一员将便从人群中走出。只见他生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双剑眉更显其英武不凡。他一手持枪，一手紧握腰上所挂长刀跪在朱骧面前，严肃道：
“父亲，孩儿愿接此令。”
朱骧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尚未及冠的大儿子朱扬采竟然混在了队伍中，但他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他刚要言语，就有一位大将出来阻拦，他看着朱扬采，满是慈爱之情：
“大将军，少将军虽然武艺高强，有您的风范，但军国大事怎能交到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手中？末将愿代少将军接令。”
“满伯，您从看我长大，还不知道我的本事？”
朱扬采倔强道。
“别吵了。”
朱骧的目光坚定，语气强硬道：
“别人的儿子死得，我儿子就死不得？朱扬采，满伯宁，你二人便领着两千骑军去拖住守军。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二人一同领命，但那位名叫满伯宁的大将却满脸的苦涩，朱扬采看着父亲竟生出了几分不舍，他强压下去心中的这份懦弱，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儿啊，你别太着急，没多久我们父子会再见的。”
朱骧心里暗暗道。
“报，易将军，京城有急信传来。”
“呈上来吧。”
在离朱骧他们不太远的地方，建有一座大帐，那便是大越在东南方的屯兵之所。此地主将名叫易言，是一位近年来才在大越军方崛起的一位年轻武将。他看完了信后，在心中暗喜，“自己飞黄腾达的时机终于要到了。”
他抽出佩刀，佯装大怒道：
“当朝大将军朱骧携五千凤翔军叛出京城，欲与越骆人联合攻打我大越。陛下有令，杀无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