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遗显然对他说的话早已习惯,眼也不眨的放下银子,起身整理衣袍站在一侧等着魏西扶起老母亲,三人向城中的医馆走去。
“楚遗仙人,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该不会是仙术变的吧?想变多少就有多少?”魏西喋喋不休的在楚遗耳边唠叨,活像只苍蝇。
“……”
城中最大的一家医馆门口挂着面飘摇的旗子,‘悬壶济世’几个大字写的方正,约莫是病患赠予,毕竟没有哪个人当真好意思自己如此高调的夸自己。
两人带着疯母亲看病,大夫也没怎的仔细打量,只捎了一眼,便道:“我给她开些药,痴傻的病,只能慢慢调理,你们回去定期给她熬上,先喝着,注意不能再受刺激,若是这药喝了还不见效,那便继续喝着,没别的法子。”
魏西应了声,毕竟这时代也没可能有什么脑科大夫。
他将药提在手上,扶过母亲,想着已然尽了力,好歹不会为了没钱看病而眼睁睁望着她病死,也算了了自己一桩心事,不过这便又欠下楚遗大仙一笔债务。
唉,多一笔少一笔,总也欠了不少,不缺这一次。
他抬眼滴溜溜的打量一旁的楚遗,见他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街尾一处巷子,便也好奇的挤到他身边,望向同一个方向。
“看啥呢?大仙儿。”
楚遗皱眉看着胸口一颗脑袋左探右探,伸手揪住他的小辫子,拖开自己一寸,见他毫无反应的又凑了过来,无奈向后退开,道:“那里有一人,从面馆跟我们跟到了现在。”
魏西刹那失去兴趣,领着老母亲向客栈走去,心中腹诽:“就你那模样,从进城跟到现在都不奇怪,也不知道遮遮,任性!”
魏西这一日过的甚舒坦自在,嘴里小曲儿哼的一愣一愣的,简直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嘴里叨叨咕咕都是些没什么良心的感谢话,什么“大仙儿啊,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啥也不说了,我晚上给你洗脚!”“没见过你这么美的仙儿,啊不,我也没见过几个,不过若不是你,我估摸还在哪儿捉麻雀呢!”“……”
听的一旁的楚遗牙根泛酸,进了客栈的房间便一溜烟儿的钻进法阵中,怎么叫也不出来。
晚饭的时候,魏西手里拿着银钱,心想着就这么花人家的银子不大舒服,好歹还是该带着大仙出来尝尝人间美味才是,便再三保证一定闭嘴,不多说一句,楚遗这才露了面。
两个人在路上纠结了半晌,才在楚遗一声不啃的威压下,踱步走进金陵最大的酒楼。
魏西前些时候还在为花着楚遗的钱潇洒一事倍感不妥,下一秒见到桌上可口的菜肴后,又立时吃的忘乎所以。
楚遗每个菜都浅尝几口,便不再动箸,要了壶酒浅酌,清亮的眼看着魏西摇摇头道:“你当真没心没肺。”
魏西嘴里叼着菜,含含糊糊嘟囔几句,埋头继续狼吞虎咽。
“如今你被荣山追杀,可知这荣山乃修仙界三大门派之一,若你依旧这番模样,迟早还是要被抓回去的,你就不曾想想后事?”
魏西咽下一大口米饭,灌了杯白水才道:“给我尝尝你的酒。”
楚遗斟下一杯酒,推到他面前,魏西拿起便倒进肚腹之中,爽快的眯起眼睛,“大仙儿,啊不,楚遗,现在哪里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对我这么好,又是救命,又是给吃给住的,总也该我报答你了,如今你不让我称你为师父,我也不晓得你是个什么意思,我跟我娘的命是捡来的,日后会怎么样,老实讲我也没什么期待,能活一天算一天,如今不就在等你安排吗?”
“我安排?”
魏西理所当然的道:“是啊!我又不晓得你想干甚,可我也想报答你,自然你说干啥就干啥了,我一句多的都不会问,你只管吩咐便是,我这个人向来别人对我三分好,我还别人十分,否则我死都不舒坦,如今你算是救了我们的命,又一路照顾,便是将命还给你,也不为过。”
“……你。”
魏西丢下手中的鸡腿,又道:“我这人没什么追求,如今你便是将我就此丢在这儿,我也不晓得该干什么,倒不如咱们聊聊,如何放你自由的事情。”
楚遗闻言定定的注视着魏西真挚的双眼,目光不知怎的,越来越淡,淡的仿佛谁都不在眼中一般,须臾,他低下头默默喝净杯中酒。
这一下将魏西弄的着实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将大仙儿惹上了,大仙儿从来都板着一张脸,万年表情不会换一个,但却总是很容易让旁人看出他的情绪来,着实容易懂。
是以此时的楚遗尽管和方才没什么两样,但是魏西知道他很不高兴,就像刚端上菜来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出来大仙儿尝菜尝的甚愉悦,约莫还是赞赏这味道的。
一阵沉寂下,魏西尴尬的起身推开身边的窗户,小风嗖嗖的吹进来,吹的楚遗乌发滑过面颊,他皱眉将头发挑至耳后,面颊微醺,耳根处一抹红痕。
魏西鼻尖幽幽的吹过一缕清淡的香,他闻过这味道,是楚遗身上的,一时呆楞了脑子,脱口而出道:“大仙儿,为何不愿收我为徒,是我资质太过平庸,还是根本毫无资质?努力也不可以吗?”
这话一出,魏西便悔上了,刚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自己还说‘一句多的都不会问’,如今这是质问上了?他也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蛮在意这件事情的,原本大仙想认自己徒弟便认了,不认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仙门选徒定然是有所要求的,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收做徒弟……
魏西悄悄瞟过一眼楚遗,淡青色的长袍垂在两侧,楚遗将头扭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杯中酒,仿佛他从不曾说过话一般。
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
魏西哈哈笑出声来,揪过一块鸡翅塞进嘴里使劲嚼了嚼,才开口道:“那啥,大仙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向你了解了解我是个什么情况,修仙困不困难,毕竟修仙不是要求年龄的吗?我都一把岁数了,还能不?”
楚遗没有说话,一旁吃的满嘴是油的女人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看向他。
良久,楚遗才道:“若是不能,我便不会问你。”
窗外是金陵城的一条主街,如今人头攒动喧闹不休,尽管楼下嘈杂声颇大,魏西还是将楚遗轻浅的一句话听了个清楚,松了口气,本想自己穿越过来也就是个干苦力的命,根本不敢想修仙问道之事,如今竟还有希望,若能修仙,他穿越而来也不算亏。
毕竟没有哪个凡人是不想修仙的,只是不敢想而已。
魏西心情有些激动,正又要张口胡侃时,突然一截雪白的衣袖挡住他的视线,这颜色白的让他一颤,立刻想起荣山仙宗的制服就是这惨白惨白的颜色,两个眼珠子直直的瞪着楚遗,拼命使眼色,却见他纹丝不动,只是抬了眼皮看向来人。
楚遗冷冷的开口,道:“跟着我们作甚?”
这人便是在医馆门口他同魏西说的那人,从面摊跟到了这里,总算肯走出来了。他虽一身白衣,与荣山仙宗的人倒还是有些区别的。
魏西分辨出并非荣山门人后,翻了个白眼,坐下继续消灭桌上的食物。
而来人自始至终看着楚遗,也是一点儿余光都没施舍给魏西,权当他不存在,魏西也不在意,前段时间还被人当条狗,如今这种忽视,根本不算什么。
来人冲着楚遗深深一揖,道:“这位道友,是在下唐突了,在下邱倾耳,只是想知道道友您是否也是为清净道人之事而来,若是,望能容我些时间,自是不会让你后悔。”
来人说完后,楚遗并没有表态,还是一贯的模样自斟自酌,全然没将旁人放在眼里。
魏西瞧瞧楚遗不动神色的样子,以为他懒得和人说话,便挥挥手准备赶人,谁知他这手刚刚伸到空中,还没碰到邱倾耳,蓦地听到楚遗清淡的声音,道:“坐。”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感兴趣了。
邱倾耳面容浮上笑意,再看桌面上一片狼籍,菜肴油汤被疯女人吃的满桌子都是,只有楚遗所在的位置尚且干净整洁,他皱皱眉头,将椅子拖开些,坐在楚遗身侧。
魏西不晓得这位清净道人是个什么来头,但看是楚遗大仙儿都感兴趣的人,自己便也不自觉竖起耳朵凝神静听。
“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邱倾耳彬彬有礼的询问,一看便是世家出来的风范。
楚遗默了片刻,道:“我不是你道友。”
噗!
魏西一口米饭喷出,撒的满桌子都是,大仙终于有了点人样儿,作出个嫌弃的表情来,蹙眉看着他。
魏西干笑两声,在邱倾耳蜡黄的脸色下,默默低头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