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啊！”一同参加了四百米跑的徐康从后面走过来搭住吴哲也的肩膀，感慨道，“怎么能从一开始就冲得那么凶。”
吴哲也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换上了那副浪荡的神情，拿胳膊肘怼了徐康的胸膛一下，一扬眉头，好不得意道，“认不认怂？你哥就是这么厉害。”
徐康爽朗地大笑了几声，满口敷衍道，“认认认。”然后改搂住吴哲也的脖颈，压低了声音说：“你没项目了吧？要不中午吃完饭就去打球怎么样？下午不回来了，就是个浪。”
吴哲也收拾包的手一顿，想到了下午要跑三千米的卞宁，想到了自己昨天信誓旦旦地跟卞宁保证说一定会在终点接他……
然后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赛前没为他加油，赛后也没站起来为他鼓掌的卞宁。
轻哼一声，吴哲也点了点头，“就是个浪。”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徐康两眼一眯，“我们不如现在就去？反正上午也快比完了。”
吴哲也正巧不想回去看卞宁那张冷脸，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包一背，二话不说跟着徐康就走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来自蓝若兮的微信。
“也弟，你干嘛去了？”
“吃饭啊，还能干嘛。”吴哲也随手一回。
“那你怎么不叫卞宁一起？”
吴哲也盯着微信看了半天，不明白蓝若兮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为什么要叫卞宁一起？”
“因为在你心里卞宁的分量很重？不是你自己昨天说的吗？”
吴哲也无言以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好怒道，“有事说事，没事别耽误我吃饭。”
“没事，告辞。”蓝若兮撤退得相当迅速。
吴哲也前脚刚面色不善地放下手机，徐康后脚马上投来了八卦的目光。
“吵架了？”
“跟谁吵架？”吴哲也满头雾水。
“跟蓝若兮啊，不然还有谁？”徐康讶异。
吴哲也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跟蓝若兮发微信？你看见了？”说着，警惕地把手机握进了手里。
“我还用看见？”徐康十分不屑地把刚刚擦过嘴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你们俩不是在谈恋爱吗？年级都传遍了。”
吴哲也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猛咳了好几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你说什么？我跟蓝若兮在谈恋爱？”
“不然呢？还是我跟蓝若兮在谈恋爱不成？”徐康一脸“都事到如今了，你就别挣扎了”的表情。
“不是，你们凭什么说我跟蓝若兮在谈恋爱啊？我要是跟蓝若兮谈恋爱，我中午跟你吃的什么饭？你请客还是怎么着啊？”吴哲也简直无奈至极，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徐康思考了两秒，反问道，“对啊，为什么？你别是真让我请客吧？”
吴哲也翻了个白眼，“就一个盒饭，把你吓死。”
徐康嘿嘿一笑，“你真没跟蓝若兮谈恋爱啊？为什么啊？不会是还没追到手吧？不能吧，堂堂级草呢，她蓝若兮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吴哲也气得想把徐康那张脸按进盒饭里，“我再跟你讲一遍。我一没跟蓝若兮谈恋爱，二不喜欢蓝若兮，ok？”
这么说的话，徐康就不明白了，“那你昨天那么费劲地跟跑干嘛？把你厉害得你怎么不报名参加一千五米呢？还让人家卞宁去。”
徐康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吐槽道，“说到这个，你们班人可以啊，人家别人跑完一千五旁边等了一圈送水的人，唯独卞宁身边没有一个人，那画面真是让人唏嘘……”
徐康不知道还在叨叨着什么，吴哲也却已经听不见了，脑子里似乎已经有了画面，心里抽着一疼，没忍住骂了句，“操。”
徐康被骂得一愣，“你骂我干嘛？”
“谁骂你了？赶紧闭上你的嘴，吃饭都堵不住。”吴哲也恼自己恼得不行，正巧徐康还要往上撞，索性冲着他发泄了一波。
徐康挑了挑眉，决定不跟吴哲也计较了。
两个人吃完饭走回体育场，徐康去搜寻球友，吴哲也则坐在篮球场边的石凳上化食。
一分钟内，吴哲也换了八个姿势，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坐立难安。
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徐康刚说的话，怎么想心里怎么难受，怎么就能让卞宁一个人跑了那么远却无人等候呢，哪怕有个人给送瓶水也好啊。
吴哲也越想越难受，止不住地叹气，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心早就向着卞宁跑去了，身体却憋着最后一口气，不肯轻易低头。
最后是徐康带着球友解救了吴哲也，他站起身来，把衣服和包用力地甩到了地上，像是甩掉了什么烦恼，颇有“头发甩甩大步地走开，不怜悯心里那点悲哀”的感觉。
“表没卸。”徐康瞥了眼吴哲也的手腕。
“没事。”吴哲也不为所动，起手投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看似专心打球的吴哲也，每次撩起衣服擦汗的时候，就要状似不经意地看看自己的手表。
“你有事吗？”吴哲也在场边喝水的时候，徐康跑过来问吴哲也。
“什么事？”
“老觉得你心神不宁的，有事吗？”
“没事。”吴哲也摇了摇头，然后再次抬起了手腕，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你们先打，我去个厕所。”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瓶全新的运动饮料，走了。
赛场内，男子三千米跑已经鸣枪开赛了。
吴哲也遛着边进了内场，有几个刚结束的比赛的三班同学还没回到看台，此刻正站在场边等着卞宁跑近的时候给他加油。
吴哲也没过去找他们，盘腿坐在了场边加油人群的后面。
他透过人缝看向跑道，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省体的跑道很大，卞宁正跑在离吴哲也最远的地方，不仔细看甚至根本没办法分辨谁是谁。但就是很怪，即使有好几个男生穿着跟卞宁一样的白色短袖，但吴哲也的眼睛就是能在人群里迅速地分辨出哪一个是卞宁，然后锁定目光。
卞宁慢慢地跑近了，吴哲也看着他被风兜起的短袖，看着他略显消瘦的身影，看着他目不斜视地跑过人群。
三千米对于这些平时非常缺乏锻炼的高中生来说终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有不少同学跑到一半就已经开始要时不时地停下来手撑着膝盖原地休息了，甚至有几个人直接放弃般地瘫坐到了赛道上。
卞宁没有停止，也没有休息，只是步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沉重，脸色也显得越来越苍白，吴哲也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地向着卞宁走去。
音响里是为了鼓励运动员们而特意播放的动感音乐，耳边是其他同学为自班选手加油的呐喊，但是吴哲也全都听不见，他的耳边似乎只能听到卞宁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吴哲也的拳头下意识地握了起来，眉头紧皱。
终于，卞宁跑过了终点。
他的双腿已经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每一步都好像拖着千斤的沙袋，他的鼻腔里早就充满了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呛得他气管发痛，但是他还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吴哲也看着卞宁冲过终点，旁边伸出了很多只不忍看他再痛苦前行而想要搀扶的臂膀，但都被卞宁一一略过。
他依旧拖着自己像是有千百斤重的腿，提着那一口充满血腥味的气，向前一步步地走着。
直到——
“宁哥，我来接你了。”吴哲也站在卞宁面前，笑着伸开了双臂。
卞宁抬起头来，短暂的惊讶之后是巨大的惊喜和欣慰。
那一刻，卞宁的眼睛里像是点燃了一根烟花棒，绚烂的烟火在瞬间点亮了吴哲也的心，火花四溅，零星的烟花下坠，跌落在吴哲也的心上，灼烧一片。
下一秒，像是被人瞬间抽去了那一股一直吊着的气，卞宁终于无力地扑进了吴哲也的怀里。
吴哲也被扑得向后退了一步，却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卞宁，头一次觉得卞宁竟然有这么重，耳边卞宁的呼吸急促而粗重。
吴哲也没由来的想起了他早上随口跟蓝若兮说的那句——你没来，我怎敢倒下。
心里五味杂陈，想说还好我来了，幸亏我来了。
最后，他紧紧地拥着卞宁，低沉着声音在卞宁耳边说：“没事了，我来了，我来接你了。”
卞宁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骨头一样地瘫倒在吴哲也怀里，全靠吴哲也撑着才没躺到地上，听到吴哲也这么说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又或者没有。
吴哲也一手环住卞宁的腰，一手揽在卞宁的背上，隔着薄薄的，有些汗湿的短袖，甚至能摸到卞宁的骨头。
“你别光抱着他，得让他走，不能马上停下来。”经常被吴哲也借球的王老师看见这俩人半天没动，害怕卞宁出事，赶忙提醒道。
吴哲也点了点头，凑到卞宁耳边低声道，“宁哥，听到没有，不能停下来，走两步，喝点儿水，好不好？”
“我，我没……劲了……”卞宁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没事，有我呢，听话啊。”说着就抱着卞宁费劲地往后退，一点点地慢慢挪回场边。
吴哲也一手抱着卞宁，一手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那瓶运动饮料，在卞宁的背后打开，然后轻轻地松开卞宁，“来，喝水。”
卞宁接过水瓶，仰头豪饮。
“慢点儿慢点儿，别喝太快了。”吴哲也在旁边看得眉头都皱了起来，怕卞宁呛到，还一手在他背后帮他顺气。
眼看着卞宁干掉了大半瓶，吴哲也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湿巾，自觉地撕开包装，开始帮卞宁擦汗了。
因为是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所以广播里已经开始提醒学生们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明天上学不要迟到之类的了。
卞宁跌坐在地上，喘息声还是很大，吴哲也无奈地轻叹一声，说：“没事，不着急，缓一缓我们再回去。”然后坐到了卞宁的身边。
明明周围的环境嘈杂，却又安静得能让吴哲也听见卞宁的呼吸声。
瞥了一眼卞宁因为肌肉痉挛而显得有些微微发抖的小腿，吴哲也伸直双腿，把卞宁在小腿搭了上来。
卞宁立马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我帮你按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