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碗就成了？”历轻轻阴阳怪气的说，“老板，你看看这虫子，都不是那种少见的，谁知道是从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说不定还有毒呢，这要是一不留神吃下去，保不齐就得上医院了。”
老板几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只匆匆瞥了一眼虫子，便忙着赔礼道歉，“同学，真是不好意思了，下次一定注意，我这就给你换一碗大的。”
历轻轻不依不饶，“这样吧，要不您免了我一周的面钱？”
她试探的说，瞧见老板的神色后又道，“我看您这生意怪不错的，要是被顾客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当然了，差错是在所难免的，这都不要紧，我还是很愿意为您宣传的。”
老板娘是一个诚恳亲切的中年妇女，性子好、心眼实在，嘴皮子功夫自然比不得这些天天历经唇枪舌剑的主。
她局促不安，犹犹豫豫，“这位同学，你看，我们这就是一面店，也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免费提供一周的面也······要不我给你多放点肉，秘卤熬制，刚刚出锅的。”
历轻轻终于忍不住了，“在你家碗里吃到虫子了，要求你一点赔偿怎么了······”
她刚说了一句，赫然看见赵小栀起身。
赵小栀已经观察很久了，她不是愿意给自己惹事的人，只不过历轻轻实在让人觉得聒噪。
“老板娘，让一让，我看看是什么虫子。”
老板娘许是慌了，忙解释道，“同学，你吃的那碗没什么吧？这就是失误，面和食材我都是精心检查过的，再说了，就是有虫子的话，我怎么可能看不见······”
赵小栀：“您别着急，我的那碗很好吃，我真的就只是看看是什么虫子。”
历轻轻嫌弃的扫了一眼，“怎么什么东西都要看？”
赵小栀把虫子夹起来，很认真的扫了又扫。
历轻轻揶揄，“学习好的就是不一样，对什么东西都有研究的兴趣，莫非咱们至效赫赫有名的赵学霸，以后想当一个生物学家？”
赵小栀权当听不见，只听她又说，“我忘记了，赵学霸应该立志成为生理学家才对，毕竟仔细研究过那么多生理方面的问题。”
赵小栀知道她在讽刺什么，也不恼，只道：“这个虫子应该是被后来放进去的，你看它死了，完全是因为被汤水烫死的，如果细细看的话，还能看见虫子肚子下面的原色。”
老板娘凑近了些，发现还真是这样。
历轻轻手一拍，虫子落了地，被一脚踩成泥巴。
“一个虫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历轻轻怒道。
“也是，一个虫子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赵小栀平静的说。
历轻轻说了句，“面还能不能上了？”
老板娘神色和缓，“好的，我这就去做。”
赵小栀却道，“老板娘，这面当然可以做，不过，我总觉得这虫子这么奇怪呢，倒像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您这里不是有监控吗，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也许是哪个顽皮的孩子随手带进来，虫子自己爬到厨房也不一定呢！”
历轻轻：“你以为虫子和你一样，多嘴又多舌？”
“这年头，什么事情都说不准。”
老伴娘后知后觉，“我这就调监控看看。”
历轻轻把筷子一搁，“不吃了，什么东西。”
她看向对面的杨蕊，杨蕊全程不动声色，此刻她正在擦嘴。
收拾后，才说了句，“走吧！”
赵小栀听到她们谈话的声音，“她拽什么拽？迟早有一天要让她着一次道！”
杨蕊回道，“你自己心术不正，就不能怪别人拆穿。”
“哎呀，我忘了这一茬了！还不是因为最近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钱都花没了。”
······
赵小栀冲里头喊了句，“老板娘，结账。”
“好嘞！”
她姗姗而来，却没接，“就当阿姨请你吃的吧，我看过监控了，那虫子是她自己放进去的，这次倒是多谢你了。”
赵小栀把钱放到柜台上，“不用谢我，倒是您以后要多注意。”
“也是，忙糊涂了。谁能想到啊，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起这心思呢？”
饭后，赵小栀准备躺在床上休息休息，还没合眼，就听见手机响了。
是余澈。
他说要过来找她打雪仗，就在离学校不远的那片小草地上。
赵小栀：“我不去。”
“你不去，我就到你家亲自拉你去。”
赵小栀：“我妈在家呢，出不去。”
余澈：“行，那我正好跟阿姨直接说，让她放你出去。”
赵小栀：“······”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爽朗的笑了，像是做了什么开心的事，“你就别蒙我了，我知道你妈不在家。其实你这借口挺好的，只不过很可惜，我在街上看见你妈了。”
赵小栀犹豫了一会，“行，我一会下去。”
“好，不着急，我就在你们家楼下。”
赵小栀一愣，趿拉着拖鞋跑到窗边，余澈果然在那里。
下午的阳光很温暖，照在雪上暖洋洋的。
两人走在街上，一言不发。
一人低着头，假装不在意；一人目视前方，全然无畏。
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到了小空地，已经来了不少人。
方玲玲、胖子、周阔、（四）班的两个男生，还有正在路上的杨蕊。
几人随意的聊着，杨蕊就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历轻轻。
历轻轻看到嬉闹的场景已经跃跃欲试了，可是看到赵小栀后却冷淡了下来。
她白眼一翻，不知道瞎嘀咕了句什么。
胖子当即活络起来，不知是谁丢了一个雪团过来，打雪仗就这么开始了。
方玲玲自然和赵小栀一块，杨蕊和历轻轻，剩下的男生单独一人。
杨蕊的雪团朝余澈扔过来的时候，被他一躲，直接命中身后的方玲玲。
方玲玲气恼，正好借着这个时刻回击。
渐渐的，场面变成了女生之间的pk。
不遗余力，下手毫不留情。
男生们觉得没意思，只好也加入这场战斗。
周阔和余澈自然是赵小栀一派，剩下的男生则是杨蕊一派。
几番较量下来，胜负自然揭晓。
赵小栀坐在长椅上歇息，看着面前玩闹的人、看着那个方才还在面店里和自己针锋相对的人，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疯子。
历轻轻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妆已经花了吧！
“我还以为你会很讨厌我们，但是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算不上真的不待见。”
杨蕊不知道什么走了过来，她远远的看见赵小栀坐在那里，盯着雪地里的几人微笑。
赵小栀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听见杨蕊说话，她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杨蕊看似无言，实则心中有很多想法；她的眼神，清冷、淡漠、疏谧，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想要深深远离。
“当然讨厌，只不过得分场合。比如现在，我就觉得很有趣。”
杨蕊一笑——她的笑是那种斜斜的唇角扬起的笑，她坐下的时候习惯性的喜欢稍稍分开两腿，这个经常被人诟病的动作，在她身上展现出来，反而有一种洒脱不羁。
“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复杂的多。”
赵小栀觉得很有意思，问她，“怎么说？”
“因为你很多时候都在沉默，别人的沉默是沉默，而你的沉默却不是沉默。是思考，还是别的东西，我说不上来。”
赵小栀不说话。
她看见胖子拿了一个雪团塞进了余澈的脖子里，余澈大吼，吵着要胖子别跑等着受死；而方玲玲却帮着周阔一起攻击另外两个男生，有时候周阔会挡在她的身前，这个时候方玲玲就会很开心的笑，好像眼睛里都是满足。
“我喜欢余澈！”杨蕊突然说。
赵小栀楞了一下，似乎有些断片儿。
杨蕊见她一脸茫然，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余澈。”
赵小栀看着她，“我知道。”
杨蕊出神看着前方，热情的拍手，热力的呐喊。
“所以，你也喜欢他吗？”
赵小栀一呆，这个问题，她似乎回答不上来。
“对了，你和余澈什么时候认识的？”
“应该就是那一次，我从网吧外翻墙的时候，书包上的东西卡在墙上，被他捡到了。”
“还给你了吗？”
赵小栀没答，算是否认了。
“这就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
“应该吧！不过，他应该见到我了，可是那时我没见过他。”
杨蕊看着赵小栀的脸，眼睛里不知为何莫名涌现了一丝羡慕的神色。
“去年的运动会你还记得吗？”她转了个话题。
赵小栀点点头，“记得！”
那次运动会让她再一次成了至效的关注点，只不过往常都是因为学习，这一次却是因为1500米。
她仍然记得当时的感觉，心跳加速，整条腿像是陷在泥沼里拔不出来，又感觉风太大了，把人直往后吹······总而言之，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法子让她跑不到终点。
报名的时候只想着“重在参与”，可是真正确定的时候，还是隐隐有期待的。
她每天练习，不求拿名次，只希望自己坚持下来就好。
可练习的再好，也不是真场。
方玲玲原本还在身边陪跑，才跑了800米就坚持不住了，转到终点等着她。
赵小栀看着终点前的红线，看着方玲玲挥舞的手臂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告诉自己，还有半圈，还有半圈。
可是脚下的场地却被无限拉长，越跑越远。
她的双脚终于无力支撑，昏厥了。
身子一颠一颠的，一双汗涔涔的黏腻的胳膊裹着她，面部还有丝丝热气拂过，像是有人喘着气奔跑。她看不清，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轮廓，半张脸，模糊却俊秀的不像样子。
耳边传来一声急促又用稳健的声音，带着男生变声期是的沙哑嗓音，“医生，医生，这里有人昏倒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外面传来一阵辨认不清的广播声：“1500米的冠军是······”
杨蕊说，“我记得你们见面的第一次，是那一次。”
赵小栀一滞。
听完杨蕊的话，这半年发生的一切好像开始变得有理有据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
最大的巧合便是，她去了网吧，从断墙上逃走的时候，小狗挂件卡在上面，被另一个人捡到。
杨蕊继续问，“所以······嘶——”
她没问完，余澈已经一个雪团扔过来，在她背上砸了个咚咚响。
赵小栀竟然不知道，在杨蕊面前，他可以这样毫无拘束。而余澈在自己面前，仿佛随时都会变成一个半大孩子。
余澈欠揍的比了比小指，“有胆你们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