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渊道,“能醉人的,从来都不是酒…”
又道,“她便是醉我于尘世,流连迷梦而不愿醒来的醇酿…”
沾了酒气的缘故,他的脸通红得厉害,直至脖颈衣领间。
“若非萧君泽之故,为霜姑娘也不至于离开绣红楼。若非我之故,她也不至于离开长安城…”
秉澈痴痴笑,一手托了腮,另一手挨个摇晃了摇晃桌上的空酒坛。
渐入冬季,天寒气冷。
明旒本就身子虚弱,又生了场大病,越发消瘦。
适逢太后生辰。拜寿时她竟无端起了高烧。头昏脑涨,四肢乏力,脸色难看。当众领了太后的一通斥落。众嫔妃窃窃嗤笑,李嗣看在眼里,难以袒祐。
明旒心中憋了气。回到太子府后,虽终日汤药不断,却并无效用,每况愈下。
落雪时节,李墨守已完全挣脱了怀抱。
小家伙颇贪玩,不好管教,撒开了两条小腿,左拐右转,直跑得欢快。任凭明旒累的气喘吁吁,也再难轻易追上他了。
“疆儿…咳…疆儿慢些跑…当心摔着…”
明旒话未说完,只听扑通一声,李墨守便扑栽进了雪里。她喘息急促走上前去,半蹲下身子,拎住小家伙的胳膊,费劲将他拉扶了起来。轻拂去脸和身上的落雪,见他眼中的泪水骨碌碌打着转儿,含笑又刮了刮他的鼻尖。
“疆儿不听话…咳…咳…摔着了吧…”明旒颤抖着手将沾了血的方巾胡乱攥揉作一团。“给娘看看,摔到哪里了,疼不疼啊?”
“不疼…”李墨守展开胳膊,脸上尽是期待的笑着。“娘…抱抱…抱抱…娘…”
“好。”明旒温婉而笑,将他揽在怀里。可试了几次,都没能站直身子,只得又放开了他。“疆儿乖…娘…咳咳…娘带疆儿去荡秋千好不好啊?”
李墨守当即不悦了,小嘴撅得老高。
明旒捏了捏他红扑扑的小脸,牵着他走到了秋千旁。细致用手巾拂去了覆盖在木板上的一层薄雪,小家伙抓住藤绳娴熟爬了上去。明旒见他坐稳当了,便握着藤绳,慢慢悠悠摇晃了起来。
“娘…高高…高高…娘…”
“好,摇高高的…”
明旒嘴上应着,手底下仍是不紧不慢的晃荡着。又是怕他摔着,不敢太使劲,又是病殃殃的身子骨根本不允许她如此费力。
李墨守显然是觉察出了她的敷衍,不满在半空中胡乱扑腾着两条小腿。
“疆儿!别胡闹!”
明旒一着急,猛然咳了声。忽一股子腥味入口,她急忙抬起另一只手,抹去了溅出在嘴角的液体。又忍不住重重咳了好几下,来不及取出干净的手巾了,便直接将衣袖掩在了嘴前,待拿开时,袖子上已是浸染了一大片的血迹。
“疆儿,休息会儿吧…娘…娘实在是…摇不动了…”
“不要…没玩够…不要休息…”
“疆儿听话…”
明旒眼前一黑,晕倒在了秋千旁。
李墨守不明所以,蹦下木板,踉踉跄跄扑了过去,趴在明旒身上,拽着她的手使劲地摇晃,“娘…娘…疆儿不玩了…娘…醒来…不玩了…”
许久,明旒都未有回应。
小家伙傻了眼,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匆匆赶来的思芸着实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半晌,才意识到该去喊人。
此番之后,李墨守就被下了令,不许再靠近太子妃。
小家伙未经世事,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娘亲不再陪自己玩了。房间里进进出出的侍女,全然也都换成了陌生的面孔。李墨守哭闹了几回,狠狠挨了李循旭的训,悻悻不敢多吭声。
大雪落过好几次。
年关将近,城中喜色浓浓,太子府却豪无半分欢庆之气。
除夕那日,明旒稍稍觉着能有些精神了,念许久没见小家伙的身影,便吩咐了思芸将墨守带到自己厢房中来。思芸应了声,蹦哒着正欲出门,却听身后一声脆响。猛然回过头,碎裂的汤碗散了一地。她心感不妙,连忙往床边奔跑了过去。
明旒枕靠在床榻上,双目微闭。无声息,悄然若窗外簌簌的雪。
白烛燃了整整一宿。
李墨守攥着明旒的手用力拽了拽,见她始终不肯睁开眼睛看自己,也不再拽了。只紧紧攥着,跪匍在她胸前,安静地出奇。
元宵方过,正月未出。
宫里传来圣旨,未满两岁的李墨守被封为藩王。不日启程,前往永平。
柳未吐嫩草未青,护城河畔遗残冰。陈亭旧道别故里,西风凛冽珠帘轻。道一句长路漫漫,问一声安得永平?
再逢长安,又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