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品了一口茶,继续道:“我章惇也是受过苦的,刚才听黑儿如此说,亦感同身受!但,人生百味,每个人的口感不同,是以才有了丰富的茶文化。把茶与一个人的人生相连,每个人的人生又何尝是一清二白,能简单叙述的呢?许多人的人生都是如时下的茶叶般,通过发酵以后,才品味出其中隐含的滋味的。”
“章相高论!任何精致的人生都是繁琐的,只有把生活中繁琐的小细节做到了极致,才能真正体验精致的人生-----而此茶,不能说他不好,在下官看来,还是显得粗糙了一些——配不上苏学士,更配不上两位范公-------呵呵,仅是个人浅见,闲聊而已。”
蔡京顺着说出了心里话,也在无意中表达了他对精致生活的追求。说完,见两位范公看自己的眼神太过犀利,面上不觉有一丝小尴尬,讪讪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在几位前辈面前,下官僭越了!”
“蔡府尹不用如此拘谨,正如你所说,闲聊而已,本相相信两位范公也不会因各自对此茶的观点不同而介怀。”
“呵呵,那是当然,蔡府尹办事得力,老夫是深有体会的!至于茶之一道,全凭个人喜好,不可强求。不过,老夫确实喜欢子膽这种新茶,至于蔡府尹所说的匹配不匹配,老夫倒没有这样的考量。”
蔡京麻溜地站了起来,身子微躬:“范公快别说了,下官嘴快,已经深深自责了!对于苏学士的才情与人品,在下一直是高山仰止,是以今天跟着过来,倘若因为于茶之一道的言论,而失了与之深交的机会,在下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这----蔡府尹言重了,别说子膽不在这里,就是在这里,他又岂会因这点小分歧而丢失与蔡府尹结交的机会?”
苏重在一边听着,从他们的言谈中,感受其内心世界——一人一世界,而其真实的内心,是他无法窥视的。在这个时代,他还只是一个三岁的还算伶俐的孩子,要想真正融入这个时代,了解这个时代,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据他所知,北宋之茶道,确实发展至鼎盛时期。
这个时代茶饮风俗形式,在其历史时间与空间具有时代的特征、社会的特色。在这个时代,全国范围内出产茶叶200多个品种。其中,皇家的贡茶最具有代表性。北宋王朝初立之时,宋帝便设立了茶局,派重臣督造皇家御茶,他们最终选定福建建州凤凰山北苑贡茶为皇家御茶,旷世奇茗也由此诞生,掀开了中国茶叶史上新的篇章。据记载,皇家贡茶“龙团凤饼”为宋真宗时期宰相丁谓所创,皇家贡茶之美、茶叶之精,使得大量文人墨客为之倾倒。饮茶不仅成了人们物质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进入上层社会的精神生活,成为文学艺术的主题之一。
诗意人生!
自己是不是可以选择好好享受一下,不用太过现实?
呵呵,想得多了!
苏轼忙完了自己份类的那点技术活,此时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苏重,端端正正地坐在几位大人中间,小脸上始终浮着一抹微笑,显得特别乖巧!不由满心安慰。
“子膽啊,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讨论你这新茶呢!”
范镇最先发现探着头朝屋子里观摩的苏轼。
司马光正面朝门,在范镇开腔时,抬头也看到了苏轼,跟着扬手,笑着道:“子膽来都来了,不大大方方进来好好款待我们这些客人,还在那里偷瞄---怎么比你家小儿子还调皮!”
“哈哈---司马相爷这你还不知道?子膽这人始终保持着一颗童心,永远也长不大!”章惇笑得很放肆。
听他这么一说,范镇与司马光也跟着哈哈大笑,范纯仁也难得地露出了一张小脸。而曾布与蔡京,脸上的笑很牵强。尤其是蔡京,刚才在言谈上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单单凭着自己的喜好点评了苏大文豪的新茶----不管在仕途上如何,在苏轼的才情上,他确实挺艳羡苏轼的。也许,因他自己也写得一手好字,惺惺相惜,总觉得彼此在某一点上有互通的地方。
“看来,子厚一天不奚落我心里就不痛快!”
苏轼跟着哈哈一笑,迈步走了进来。
“爹爹,什么时候能吃饭?”
“马上!我们黑儿是不是饿了?”
苏轼一边应着,一边将苏重抱了起来,在他原有的位置坐了下来。
“嗯!主要是黑儿觉得几位爷爷、伯伯、叔叔怕是饿了,他们好不容易来了黑儿家,让黑儿觉得家里从没有过的热闹,不能让他们饿肚子----饿肚子不好!”
“子膽,看你多有福气!过去的那点经历算不得什么,就当是人生的历练了,或许因为这一段时间的历练,成就了子膽,而且有了东坡居士的雅号!”
司马光在宽怀苏轼的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安慰——他不也是一样么?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离开朝堂十五年。也因为这十五年,才让他静下心来支持编纂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从这一点上,他似乎应该感谢王安石变法,把他剔除出朝堂。
“司马相爷说的不错——所有人生的经历都是历练,是人生的财富!子膽早就忘了那些所谓的苦难,记在心田的也就是那些有趣的生活小事----只是或多或少对家人有一些歉疚!”
“家人原本就是荣辱与共的——这才能称其为真正的家人!而且,现在你们一家不是很好么!”
“那是,还得感谢司马相爷等的提携与信任,也才有子膽的今天。”
“这----老夫可不敢冒领这份感谢,那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我们也仅仅是没有表示反对而已-------不过,说实在的,范公这次弄的火炕倒是能救许多人的命——哪一年寒冬,大宋上下不冻死一些平头老百姓?就是富裕人家,也有抵抗力低下的孩子过早夭折。老夫可听太皇太后说了,这里面可是有你的功劳。”
“这---”
章惇对着苏轼就是一拳,“我就说嘛,这里面肯定有你苏子膽的掺和----还不跟我承认,真不够朋友!”
章惇说着,面上微微发红,显然,心底多少有了一丝怒意。
苏轼忙不迭地赔小心:“对不起,呵呵,我后来不是让范公他家小儿子早早给你派了工匠么!想必你家的火炕也已经建造完善了。”
“那能一样吗?”
“章伯伯,您这一块,是我和两个哥哥撺掇的,一方面若是老爹开了这个头,那后面肯定有很多人都得爹爹亲自操劳——那得多累啊!您就大人大量,不要再与我爹爹计较了,过些日子,我让苏阿拉弄些王八肉来,给您送过去,让您越来越帅!”
苏重这一通话说完,从司马光到蔡京、以及章惇本人,都长着嘴看了他半晌。
“子膽,看看你家这臭屁孩子,随时都不忘挤兑我----我真是怀疑啊?老实说,子膽,你到底在他面前说了我多少坏话?”
“章相---下官插一句嘴,这---苏家四郎说的话多真诚啊!您怎么就认为他是挤兑您呢?”
“是啊!我也没有听出来---童言童语,最是表达真情实感!况且,他还想着让您越来越帅呢,怎么到你那儿,就变成挤兑了?”
苏轼眯缝着眼睛,作迷茫状,附和着蔡京的话,表达自己的委屈,也替自家小儿叫屈。
“好了好了!我也懒得就此话题深入了----你们爷俩一个德行,我章子厚甘拜下风!”
“呵呵!几位大人早,学生家里的一点杂事耽搁了,所以来得迟了,幸好碰上淳甫,也免了学生一个人入内尴尬。”
黄庭坚边说边作揖,脸上带着歉然懂得笑。
范祖禹慢了一步,也跟着一边作揖,一边与各位大人打招呼:“叔父好!司马相爷、吕相爷、章相、曾尚书、蔡府尹都好!淳甫家离得近,估摸着饭点过来的,对不住了!”
范镇看着范祖禹,当着这些同僚高官,摆起叔父的架子来:“你看看你,修书是好事,但也要劳逸结合。叔父也修书,可不像你这样,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好了,来了就好!子膽,是不是该开饭了?”
“开饭,马上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