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咯!”
苏轼一声大喊,早有等在厨房门外的人一拥而进——范家上下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哈哈---你们?”
“嘿嘿!我们在门外已经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了,只闻得香气扑鼻,却不敢贸然进来。”
范公最小的儿子范晟年岁比苏轼小了整整二十岁,此时兀自摸着傻笑:“不好意思,我们一家让东坡大哥为我们洗手做羹汤,只能在一边看着。老爷子说了,这是东坡哥一家的心意,我们只能坦然受着,承了这份情,今后东坡哥一家就是我们的家人,不分彼此。”
“泮山老弟说得好啊!倘若你们不愿意把这厨房之地让给我们,我倒是不痛快了,今后也不能理所当然地前来打扰——哈哈哈---一家人!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要不然,你家范老爷子也不会这么照顾我。”
“照顾你,也得你子膽有让我照顾的事由啊!”
范镇背着双手走过来,头发胡子上还残留着未拍打干净的雪花,苏重紧紧跟在他身边。
“子膽,饭菜做好了?”
“做好了。我刚才偷偷尝了尝,味道挺好的!范公肯定喜欢。”苏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范家的两个厨子与王闰之姐妹正忙着布菜,火锅用了两套炉架,就摆放在厨房中间的长溜台子上,每套炉架旁边摆了两道炒菜外,其余都是生菜,围着火锅摆放着。
“呵呵!范公,我们两家人多,您这厨房的台面够大,我就私自做主今儿就在这吃了。况且,厨房较其它屋子,火气更旺,在这吃饭暖和。”
“好好好!还是子膽想得周到。”
范镇说着捋了捋胡须,有几片雪花轻轻坠落。只是此时屋内的光线昏暗,他人看不真切,但,小家伙苏重却是看得明明白白,内心里慨然:“当真是老顽童啊!”
“这---子膽,你搞什么?难道让我们吃生菜?”
“范公,这是我新发明的一种吃法,先把汤料做好,然后边烫边吃,食材新鲜,味道更是鲜香,不如范公先尝尝?”
苏轼拿起筷子,放了一片肉进去,在里面翻滚几下,拿出来放进就近的陶碗里。
“范公请品尝!”
“呵呵,这吃法新鲜!”
范镇下筷,肉片入口,顿觉鲜香软滑,食欲完全被勾了出来:“不错!不错!不愧为子膽的新式菜品。”感慨完,对着自家的一众后代很是郑重地道:“这吃法,千万别在外面说道,让别人尝试着学了去。”
“爹爹放心,我已经嘱托过自家浑家和孩儿了。”范晟颔首笑了笑,“爹爹,还是让人先坐吧!东坡哥与嫂嫂们忙了这么久,肯定也累了!”
范镇猛然醒悟般,拍打着苏轼的肩头:“坐,快坐!老夫当真是老了!闰之和朝云辛苦了!”
俩人被范公点名,这才微微欠了欠身:“范公说哪里话?您帮我们带孩子都不喊累,我们又怎么会累?”
范镇听了,下意思地看了看缩在一边几乎看不到脑袋的苏重,想到爷孙俩今儿得行径,不觉哈哈大笑,在笑声中率先坐了下来,所有人依序坐了下来。范镇抬头看着还微微弓着身子立着的俩人:“你们也累了,退到旁边把其他人叫过来一起享用---”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苏轼。
“刚好多做了一个汤料!原本没想到这一块,只是第一次做,没把握好量,因而多出一锅来,现在看来,却是刚刚好—呵呵!我当真是天才!”
“你是天才,你家小儿子也是天才,刚才陪着老头子玩的挺乐呵!外间传言他是神童,老夫便问他长大了最想做什么?他却回老夫——长大了准备继续玩泥巴---你听听,这是一个被誉为神童该有的志向吗?”
“哈哈---范公勿怪,子膽却觉得这志向挺好的——我对这孩子的要求不高,只希望他能快快乐乐的成长!”
“子膽,这就不是老夫倚老卖老要数落你了---好好的一孩子,你干嘛不给他指定一个正确的方向?如今管家年幼,太皇太后执政,那也是求贤若渴,唯才是用,就连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怕我赋闲在家闷的慌,便给我派了一个轻松的差事——管管宫廷音律,闲着无聊时过去一趟就行。而小官家成年后,肯定要一批人才帮着打理大宋江山,既然你这小儿子有天赋,还是得正确引导,将来为官家所用,造福百姓。”
“爹爹,我觉得苏小郎玩泥巴挺好的!他才多大啊!”
“你---我还没说你呢!已是几个孩子的爹了,成天正事不干---家里的闲饭好吃吗?等我老死了,有得是你受的。”
“吃菜吃菜!可别浪费了我的好手艺。”苏轼忙出声打圆场。
“是啊!公公,媳妇与两位嫂嫂乘你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放进去好多食材了,再不吃,确实就浪费了东坡哥的手艺了。”范刘氏不好为自家官人说话,却也不希望公公当着这么多人数落下去,不仅官人面上不好看,自己面上也不好看。何况,还有自家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旁边坐着,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了,什么话听不懂?
范镇愣了愣,他这媳妇比儿子懂事,孙子孙女也教导得挺好——知书识礼,从不妄言。但,若自己这么数落他爹,免不得让他们看轻自己的爹爹,那就不好了!是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爽朗一笑,开始享受眼前的美食。
“呵呵---这炒菜的味道当真是好!子膽先前怎么不说?这时候都有些凉了。”
“要不—媳妇去热一热?”
“不用了,你专心吃你的饭吧!凉一点有凉一点的味道,总之都比我家里人弄出来的饭菜不知好吃了多少倍。”
“范公过誉了,既然这炒菜凉了,冬笋炒肉烩倒是可以倒进火锅里,其味道也不会差,只是这炒蛋----”
“我与弟弟全包了,爷爷若实在想吃,明天孙儿也跟着学一学,做给爷爷吃。”
“哈哈---那倒不用,爷爷想吃时,若学了这么一会的厨子弄不出来,我就去你们苏伯伯家里蹭吃,你只要专心读书就好。”
“那爷爷别忘了捎上我,今天跟着两位苏家哥哥学习了一会儿,获益匪浅,去了苏伯伯家,倘若得苏伯伯指导一二,更是孙儿的福气了!”
“这话倒是在理!子膽------”
“欢迎欢迎!范公一家请随时过来,范公也知道,子膽最是喜欢热闹的人。”
苏轼开心的笑了,笑得很畅快!
王闰之一直觉得,他们一家欠了范家的债,这情分难还,这不就没了那份欠账的心理么!
“范爷爷,你们家的陶碗好精致哦!能不能让黑儿带一个回去?”
“呵呵—黑儿这话问的---你既然看得起范爷爷家的陶碗,就是全拿了去也可以。”
“黑儿不贪心,一个就好!”
“这孩子----”
王朝云显得有些歉疚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家儿子圆溜溜的小脑袋。两个哥哥都还没有说话呢!他倒是跳了出来,说出来的话确实这般荒唐——还好他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要不她这当娘的脸往哪儿搁?
“没事!孩子天性---况且,他也不是强要。”
对于王朝云的心理反应,苏轼明镜似的。
“只想着第一时间品尝东坡哥的菜品了,却忘了备酒——真实对不住了!”
范晟这么一说,范镇也才想起来:“我说呢,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却是忘了最重要的东西---子膽千万勿怪。”
“范公会怪我的不周之处吗?”
“-----哈哈哈---不怪!不怪!都不怪!既然都是如家人一样的,何须为些许小事怪来怪去的?”
“范爷爷,怎么听您这话有下文啦?”
苏重心细,有所感,小手使劲扯了扯坐在一边的苏过。苏过亦是伶俐孩子,苏重的黑眼珠子对他眨了眨,他很快就明白了。
“过儿,你这话---范公,我们是一家人,心里有什么话就直说---您是不是如我家三郎所说一般,话里有话?”
“子膽,那我就只说了,老夫可是听说你们与曹家搭上了关系,合伙做起酒楼生意。如果老夫猜想的不差,应该就是这火锅——冬天里这么吃,吃多久都是热热乎乎的,很爽快!老夫也不是多心,可是老夫老了,说不定哪天两腿一伸,就走了---可我这小儿子,一直没有一个正经营生,家里虽有些产业,但老夫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与二儿子虽然在地方上任职,照顾不到家里,这些年都是这小儿子陪着老夫,可,老夫不能因此就把所有产业给了他一人吧!”
范晟拿了酒过来,听得父亲一席话,内心当真是五味杂存。
“爹爹,是儿子不成器,让您一直为儿子操心---爹爹放心,儿子自会照顾好一家子---”
范晟说着,隐隐含泪——父亲确实老了!但他总觉得,父亲离那个‘死’字还很遥远,这时听他说起,不觉内心一痛!
苏轼有些无奈,看了看苏重,要说与曹家合伙做生意,完全是苏重的干系。
“爹爹,范爷爷,如今大宋的商业环境这么好,只要范家叔叔有意往这方面发展,凭我家爹爹与范家叔叔这般心思活络的人,总会找到更好的生意来合作,您就不要兀自担心了!”
“爹爹,您听,这个说长大了要玩泥巴的孩子说得多好!所以您就不要为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操心了,您儿子我也不是废品---来,爹爹,儿子先给你满上---东坡哥如此大显身手的做出这么丰盛的菜肴,您当真不能浪费了他们一家对您的情意---我刚才粗粗看了,好多食材都是他们带来的---这番心意够重吧!”
“子膽,来,喝酒,老夫也不废话了,一切都在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