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的一声,萧寒宇撞倒了身前的一张椭圆形小茶几,几份文件、一支鹅毛笔和一个墨水瓶掉在羊毛地毯上,墨水倾撒出来,立刻洇染了一大块地毯。
萧寒宇顾不上理会这些,立刻转身看向身后,但除了一面挂着几张遗像的墙壁,以及他刚刚躺过的沙发,那里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的光晕根本不曾存在过。
传输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萧寒宇脑袋里冒出一个问号,紧接着,他意识到传输成功了,他眼前就是刚才看到的那间不大的会客厅,有壁炉,有地毯,地毯上还有一支鹅毛笔,墙上挂的遗像是用油彩画出来的,角落里还立刻一尊“嗒嗒”作响的大立钟,一切显得陈旧而落后,仿佛他正置身于某个以复古为主题的情景剧中。
而且,他发现自己确实有了一个新身份——凯撒·奥拉斯,二十岁,奥特兰克城一名家道没落的贵族青年。
之所以说家道没落,因为奥拉斯家族曾经辉煌过,依靠红酒生意,这个家族从凯撒的曾祖父艾顿·奥拉斯这一代开始发迹,到他祖父卡丁·奥拉斯这一代,是家族最辉煌的时期,凭借优秀的头脑,他祖父不仅将红酒生意做遍整个尼塔尼斯城邦,而且荣誉封爵。
但到他父亲卡洛特·奥拉斯这一代,由于大环境的改变,红酒生意开始走下坡路,尤其十年前,他父亲为寻求机遇,冒险去索罗斯沙城运货的途中,不幸遭遇沙盗,永远迷失在沙城外围的风沙中,家族生意也遭受重创,从此彻底一蹶不振。
到凯撒·奥拉斯自己这一代呢?
萧寒宇脑海中浮现了一些奢靡的画面,耀目的灯光、热闹的舞会,灯光晦暗的高端会所,美酒在佳人雪白的胸脯上流淌,还有松软的床垫上醉人的残喘。
缺少父亲的管教,步入青春期后,凯撒·奥拉斯成为了奥特兰克城最有名的纨绔子弟之一,家族所剩不多的产业被一一变卖,不出两年,就只剩一座规模不大而且连年亏损的红酒庄园,以及这座位于贫民区边缘的小宅子。
“瞧你们干的好事,”萧寒宇对头顶的花纹繁复的天花板比了一下中指,“我现在是个已经破产的纨绔子弟,还是个不能利用元能的废柴!”
接着,他又一拳打在墙壁上,“关键是我不知道迁跃者号的位置,回不去了!”
就在他发牢骚时,一位身穿白衬衫黑西裤,领口还打着黑色蝴蝶结的老者,陪同一名身着黑色燕尾服式西装的中年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凭借凯撒·奥拉斯的记忆,萧寒宇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两个人的身份,老者名叫迈克尔·凯恩,已经快七十岁,是服务了奥拉斯家族三代人的管家,中年人名叫杰克·琼斯,是摩根汇通——奥特兰克城最大的银储公司的一名业务经理。
不过让萧寒宇感到奇怪的是,按照人类社会的标准,两个人脸上并没有明显偏东方或偏西方的特征,而是两者的某种糅合,也许建造方舟时,人类联合政府把人种的差异抹去了。
杰克·琼斯打的发蜡似乎有些多,头发钲光瓦亮,嘴唇上留着两撇烟头胡,眼睛不大,还带着一副圆圆的金丝眼镜,显得十分精明,他扫了眼倾倒的茶几,露出一个礼节性质的笑容,“奥拉斯少爷,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抵押房产已经是唯一的方法,否则摩根汇通只能到城法理议会起诉你,到时你名下的财产同样会被拿来抵债,而且你有很大可能会被关进监狱。”
“抵押房产?”萧寒宇愣了一下,接着回想起来,就在刚刚,他和杰克·琼斯有个十分不愉快的会面,他必须把这座小宅子抵押出去,以偿还他以前花天酒地时从摩根汇通借来的一笔贷款。
“刚才,凯恩先生已经陪同我在宅子里看过了,”杰克把地毯上的几份文件拿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据我所知这座宅子是你曾祖父留下的,有许多需要修缮的地方,而且紧邻贫民窟,地理位置也很差,恕我直言,以现在的行情,1000金币已经是十分优厚的价格。”
“请你出去,我有别的事要忙,没时间理你!”
萧寒宇直接下了逐客令,开玩笑,把他传输到一个即将一无所有的废柴身上,人类联合政府的科研团队一定是疯了,他要想办法回去踢爆这些人的屁股。
“奥拉斯少爷,驱赶客人很没礼貌,”杰克·琼斯的脸色有些难看,“别忘了,你现在至少还算是个绅士,请注意保持你的风度。”
“我说了滚出去!”
萧寒宇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刚才他应该就是在这个位置完成传输的,说不定某个科研团队正在研究设备哪里出了故障,很快就会有一道光照下来,以便告诉他发射塔的位置,那样他就可以回去了。
“这是我遭受过的最无礼的对待,”杰克·琼斯的脸色彻底沉下来,“看来咱们只能在法理议会上见了!”
“琼斯先生,”迈克尔有着一张温和而谦卑的面孔,微微欠了欠身,“凯撒心情不好,有些失礼的地方,能不能请摩根汇通再宽限一个礼拜,给凯撒接受这一切的时间。”
“凯恩先生,我很敬重你的为人,不是我不同意,”杰克·琼斯看向坐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的萧寒宇,轻蔑地笑了笑,“而是凯撒·奥拉斯名声在外,一个礼拜的时间,鬼知道他会不会把宅子卖出去,然后再把钱花到那些热辣的奥德赛女郎身上。”
“凯撒的祖父其实已经把这座宅子送给我了,我保证它不会被卖掉,而且如果真闹到法理议会,这座宅子的价值恐怕远不止1000金币。”
迈克尔的声音依旧温和,说着又微微躬了下身,“恳请你看在一位老人的面上,再宽限几天时间。”
“既然这样,那就再宽限一个礼拜。”杰克·琼斯也清楚,这座宅子如果拿去拍卖,操作得当的话,有机会卖到3000金币以上,他提出1000金币的价格,也是想把宅子拿到手,再卖掉狠赚一笔,“到时我不希望再听到否定的答复,否则只能法理议会上见,到那时,奥拉斯家族的名誉必将彻底扫地。”
说完,趾高气昂地出了门。
“琼斯先生,我送你。”迈克尔跟了出去。
一直到迈克尔回来,萧寒宇依旧保持着坐井观天的姿势坐在沙发上。
迈克尔动作缓慢地把茶几扶起来,然后把掉在地毯上的东西收拾好,又拿来一块抹布,把地毯上的墨汁吸掉,才淡淡地说:“这块地毯是我买的,你祖父常说是这块地毯给他带来的好运。”
“迈克尔叔叔,我很想和你聊聊,”萧寒宇共享凯撒·奥拉斯的记忆,对眼前这名服务了奥拉斯祖孙三代的老管家多少有些敬重,“但我现在真没那个时间,拜托你让我静一静。”
“没问题。”迈克尔耸耸肩,向门口走去。
“等等,”萧寒宇又叫住了这位老人,“迈克尔叔叔,在这个世界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名叫‘飞船’的东西,比如迁跃者号飞船什么的?”
“飞船?”迈克尔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你是指某种鸟类么?”
“不是,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了。”从迈克尔的神情中,萧寒宇就知道他没听说过,凯撒·奥拉斯的记忆中也同样没有这方面的东西,甚至连和“飞船”类似的描述都没有,显然,这个世界上的人从来没听说过迁跃者号飞船。
“凯撒,无论如何,”迈克尔郑重地说,“现在都不是思考某种鸟类的时候。”
说完,他叹了口气,慢慢走了出去。
萧寒宇一动不动地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腰都酸了,期待的那道光依旧没照下来,他忽然想起来,传输仪交互界面说过,由于人类联合政府对方舟的监控能力严重不足,已经无法精确选定目标,也就是说,就算有道光照下来,也不一定能照到他头上。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他必须找到迁跃者号飞船,才能给人类联合政府发送一个明确的坐标,但找到迁跃者号的前提,是有道光照下来告诉他飞船的位置。
光不照下来,他就找不到飞船,找不到飞船,光就照不下来,一个完美的死循环……
萧寒宇边琢磨边忿忿不平地站起来,正准备指着陈旧的天花板骂大街,迈克尔忽然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凯撒,到喝下午茶的时间了。”
“迈克尔叔叔,”萧寒宇没有喝咖啡的心思,“你知道我没喝下午茶的习惯。”
“人总要做出一些改变,”迈克尔温和地笑笑,把咖啡放在茶几上,明显想和自己的少主人聊聊,站在一旁没离开,“杰克·琼斯是个精明人,提出1000金币的价格收这座宅子,是觉得以你的性格不会在乎钱的问题,老实说,我也担心你会以这个价格成交。你刚才虽然有些失礼,但做得不错。”
“我现在遇到了一个大麻烦,”萧寒宇此刻确实没有聊天的心思,“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麻烦,没心情想这些事。”
“现在麻烦确实有些多,”迈克尔似乎没觉察出来,点了点头,“但这些麻烦早晚会一件一件过去的。”
“迈克尔叔叔,”萧寒宇看向这位温和的老人,“如果你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陌生人,而且随时可能会有一道光,从天上照下来把你带走,你会有心思考虑这个地方的一座宅子卖多少钱么?”
他顿了顿,“所以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