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月?”
祁斯文摇下车窗,一脸惊诧地看着落汤鸡一样的赵安月。
轻薄的眼镜片后,他的眉眼轻皱些许。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伞也不打就在外面走?快上车。”
“不用,不用了!祁总监,我身上都是水,别把你的车弄脏——”
“上来。”
祁斯文二话不说下了车,将赵安月整个儿拥进了副驾驶。
车里的空调泛着冷气,湿淋淋的衣物将赵安月贴得瑟瑟发抖。
她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喷嚏,然后眼看着一件深灰色的外套从头顶直接罩过来。
“快披上吧,当心着凉。”
“祁总监,我……”
“别跟我客气。”祁斯文抬了下眼镜,微微笑道,“有时候,女孩子太好强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呢。”
赵安月顿了顿神情,抿着唇小声道谢。
“地址告诉我,送你回去。”
“就……前面不远,上南路过去的那个小区。”
赵安月刚搬过去不久,隐形在这座繁华城市里最不起眼的一座老式公寓。
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基本上在哪里上班,也就会在哪里租房子。
但不同于那些从外地过来,含辛打拼的女孩们。她们还有梦想,赵安月却没有。
“冷的话,把空调搁一下。心情不好的话,可以选首歌听。或者,如果你愿意,跟我说说也行。”
祁斯文单手旋了下方向盘,调头碾过路边的积水。
赵安月垂了垂头,小声咬了一句‘我没事’。
“大多数人问你怎么了。不是真的想帮助你,而是出于好奇。但我并不包括在那个‘大多数人’里。”
祁斯文笑了笑,眼镜上的水雾渐渐散去,温柔的眸子呈出茶灰的底色。
“祁总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麻烦,今天中午……”
关于午休时间不能超过一小时的新规章,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搞不清楚新总裁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但赵安月偏偏就是那第一百个了……
她早该想到,谁跟她稍微走的近一些,谁就必然要成为沈星野的眼中钉。
她对祁斯文的印象不错,自然不忍他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跟着遭殃。
“呵,你不用为我担心。”仿佛一眼看穿了赵安月的心思,祁斯文微微一笑,“咱们沈总刚刚涉足地产业,缺的就是像我这样的建设专家。我也可以稍微提醒你一下——想要不被别人肆意为难,就要做到无可替代。只有别人需要你时,才会对你礼敬三分。”
车停在小区门口,赵安月推门下去,认真地跟祁斯文道谢道别。
“衣服我洗干净再还你。还有,今天真的非常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能帮到你,我很荣幸。哦,对了,回去记得check邮箱,听课函我已经发给你了。”
“真的?太谢谢你了祁总监!我一定不会缺课的!”
“你看,生活中总还是会有很多好事会随机降临对不对?”祁斯文微笑着冲她挥挥手,“不管曾经有过多少不愉悦的记忆,日子总是要努力往好的方向过。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雨不知不觉地停了,心也不知不觉地晴了。
赵安月弄不清到底是因为祁斯文的劝慰,还是因为自己这些年早已练就了超强的自我治愈。
或者只是因为生活的艰辛,让她没有那么多余下的时间来伤感自艾。
楼道的灯又坏了,赵安月摸黑爬上五楼。
刚要掏出钥匙去开门,就听身后一声——
“安安。”
吓得她啊一声,差点把钥匙甩掉!
借着手机的微光,赵安月看清了那人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感,顿时涌上心头。
“你来干什么?”
赵安月捏紧拳身,警惕地倒退了几步。她真没想到孙玫竟然会找到她的住处,并且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跑上了门!
“安安,我……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
孙玫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眼睛里闪动着一丝温润的光。她试图伸手去拉赵安月,却在半空中犹豫须臾,最后失落地放下。
因为她感受得到女儿坚定的抵触,感受得到她眼里决绝的抗拒。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赵安月游移开双眼,只把唇咬得紧紧。
“安安……”
孙玫的泪水在黑暗中泛着光,但在赵安月的眼中,却是集结了这世界上的一切虚伪。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年她是怎样卷走了父亲身故的抚恤金,抛下年幼的自己和弟弟小宇。
——这一走整十年。
“安安,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和小宇都恨我,可我毕竟是你们的妈妈。当年的事,我是有苦衷的。只要你们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补偿你们,会慢慢跟你们解释的……”
“够了!”赵安月厉声道,“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你当年离开而对你怀恨么?我告诉你孙玫,爷爷奶奶把我和小宇带的很好,缺失的母爱丝毫没有给我们的童年生活带来一丁点阴霾。我恨你,是因为七年前的那件事。我恨你,是因为你亲手逼我做出违背良心的选择。你不要再说了,我和小宇都不需要你的补偿,也不想再看见你!”
咣当一声,赵安月推门进去,反手关闭。
“安安!”
孙玫的呼喊声渐渐被哽咽淹没:“安安,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真的是有苦衷的,妈知道你和小宇惹上麻烦了,你需要多少钱跟妈说行么?妈帮你想办法……”
赵安月靠着门,一点点滑坐在地。
她伸出双手牢牢抱紧自己的双肩,咬到出血的唇最终对抗了即将松懈的泪腺。
谁没点苦衷,谁没点失足?谁没点道德污秽,谁没点心理阴暗?
人们总以为,做错了事只要用钱补偿就能心安理得下去。
可那些毁掉的人生,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谁来承担?
门外渐渐安静,赵安月叹了口气,爬起身。
走廊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恢复了晕黄的照明。
赵安月低下头,看着整齐码放在门口的一叠报纸包。
看这个厚度,有个三两万吧。
赵安月弯下腰拾起来,盘算着明天找个时间扔回孙玫的医院。
她的钱,她可不敢花。花一分都觉得好像是在饮亲人和爱人的血,赵安月这样觉得。
“这是什么套路?现在嫖资都像运毒一样弄得这么隐秘了么?”
就在赵安月准备回身关门的瞬间,沈星野突然从靠墙的阴影处站出来。
吓得赵安月一脱手,洋洋洒洒的钞票像极了打脸的讽刺。
“你怎么在这儿?你——”
完全没想到沈星野会突然来找她,赵安月立在当下,顿感不知所措。
“我来找你拿东西。但愿,没打扰到你的生意吧?”
沈星野面色沉郁,口吻一如之前般冰冷且严厉。明晃晃地亮着尖锐不堪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