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行政部,以后午休时间超过一点不回各自办公室投入工作的,一律开除!”
气急败坏地回到二十八层办公室,沈星野抓开窒息的领带,狠狠瞪了一眼立在办公桌前的秘书肖燕。
“还有,拂煦花园的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关部没有打点过么!那个什么陶局长的,软的不行就下硬的——”
“沈先生,”肖燕抚了抚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您得改变一下思路。这里不是红七街,八夜场。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商场有商场的斗法。您还在打根基阶段,我建议还是不要太高调。”
“我就随便说说,你哪那么多废话?”
沈星野单脚刚刚迈进这个圈,当然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叫低调蹚水不湿鞋的道理。
只不过,中午在餐厅里发生的一幕幕,让他难以自持地乱了心神和阵脚。
上学那会儿他就有这个毛病,但凡有别的男人揪着赵安月多说一句话,他都会像过敏一样坐立难安。
本以为无疾而终的初恋就像痊愈过后的高热,岂料深种在心的长刺才是一直好不了的咳。
沈星野挥挥手,把肖燕赶下去。他想静一静,偏偏一场大雨淅沥滂沱,越下越急。把本就无聊困顿的午后,弄得更加烦躁。
笃笃笃,三声敲门响。
沈星野以为是啰嗦的肖燕去而复返,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进来——
然后就看到一身优雅性感的杜雪琪,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进来。
“沈总,我……”
杜雪琪媚眼如丝,笑靥温婉。从进门那一刻起,胸部以下大腿以上就没停止过扭曲。
“上次的事其实是我冒失在先,白总监她们教训我也是应该的。所以这几天,我好好反省了一下,觉得还是跟沈总您道个歉比较好。您,是比较喜欢不加糖的曼特宁吧。哦,我这杯不是楼下买的,是我托朋友带回来的咖啡机——”
“所以,杜经理的诚意,就只一杯咖啡么?”
沈星野眯了下眼睛,放下手指尖旋转的签字笔。
“沈总,我……”
“门关上。”
***
“你们听说了么?二部的那个杜雪琪,在沈总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呢!”
几个八卦的同事,挤眉弄眼地凑在一张办公桌前。绘声绘色地描述,就好像谁谁亲眼看到了似的。
“真的假的?就她那个满脸玻尿酸的模样,啃一口也不怕化学中毒啊?”
“这个就不好说了,反正听说杜雪琪出来的时候,头发从盘着变成散的,耳朵上的耳环也只剩下了一只。啧啧——”
赵安月抱着一摞资料经过八卦中心,充耳不闻那些无营养的闹剧。
偏巧遇上白珞娅去打印机那里取文件,两人肩膀一擦,赵安月手里的文件掉了一地。
“我帮你。”
看到白珞娅跟着一并弯下腰去,赵安月赶紧客气地表示不用。然后就看到白珞娅突然一个跄踉,要不是自己手疾眼快扶个正着,只怕她真要跌得狼狈了!
“这么烫?白总监,你发烧了?”
***
总监办公室内,赵安月用温水淘了一条帕子,递给倚靠在沙发上的白珞娅。
“白总监,你生病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赵安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六点半了。这个时间,大部分部门的同事都已经下班。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下的迹象,屋内沉韵的气氛让赵安月觉得真的好难找几句合适的话题。
“桌上那叠文件是要给星野签字的,还有下半年的销售预算报告。咳咳——”白珞娅微微摇了下头,“你管自己回去好了。我等星野开完会,要拿这些给他看的。”
“白总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一个眼神,白珞娅怼回了赵安月的欲言又止,“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我习惯了耐受,就像你习惯了反抗一样。赵安月,你不用同情我。”
白珞娅抽了抽鼻翼,用力咳嗽了几声。屋子里的空调让她愈发寒冷,赵安月帮她调了调温度。再回头时,发现白珞娅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就连桌上的座机突然急促唱响,她都没睁开眼睛。
赵安月抬手接了起来,未等开口,就听听筒里传来沈星野冷冰冰的声音。
“把资料拿上来。”
赵安月咬咬牙,目光落在白珞娅办公桌上的那叠文件上。
***
“白总监病了。”
站在沈星野对面的,赵安月弯腰把文件一放,头也不抬地说。
“所以,你到底是来跑腿的,还是来打抱不平的?”
沈星野侧目扬眉,唇角轻轻扯出嘲弄。
“我就是跟沈总您说一声。她发着高烧,人非常虚弱。”
看着沈星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悦,赵安月抿了抿唇,追加一句:“不是她让我来告诉你的。”
“所以,你还是觉得抱不平。出于这个愚蠢的动机,过来替她质问我的?”
沈星野冷笑一声,站起身。
一步步逼到赵安月的面前,温热的呼吸掠过她神色不改的面容。
“但是,你知道在我看来,你做这件事的动机——是怎样的么?”
“我……”
“你会让我觉得,你趁着白珞娅生病了,特意替她来伺候我的!”
话音未落,沈星野拧住赵安月的脖颈,将她狠狠翻倒在办公桌上!
“沈星野!你住手,不要这样啊!”
“你给我闭嘴!我留你在公司,是等着你给我赚钱创效益的!赵安月你还真是有本事,不但会勾引男人,还会搅弄风情。让你安分一天,你是不是比死都难受?”
这股无名火从中午那会儿一直压到现在,沈星野觉得自己都快要爆炸了。
没想到这个不知死活的赵安月竟然还敢自己上门来!
一半冰冷,一半火热。赵安月的泪水滴落在凉凉的桌面上,她咬紧薄唇,从半呢喃到半哽咽,却至始至终不肯再吐一个字的求饶。
她只当沈星野死了,死在造化弄人的青春疼痛里,死在自己最美好的记忆深处。
良久,噩梦告一段落。
沈星野重重落定呼吸,睥睨的目光一如从先。他刚想开口冷嘲一句‘要多少’——
没想到赵安月竟然先一步递上了一张银行卡!
“我这个月刚领到薪水。病假基本工资加上绩效奖金,一共八千。除去三千块的生活费,剩下的五千都在这儿。算是我分期还你的第一笔……”
沈星野差点气炸了肺。
做完要么谈爱,要么谈钱。
谁先谈爱谁先输,谁先谈钱谁嫖谁。
这他妈的到底算个什么事!
看着赵安月坚定的神情,不卑不亢的眸色里竟然充满了宁折不弯的气魄。
——沈星野真恨不能捏死她。
事到如今,她越挫越勇的秉性,比起年少时不服输的倔强,竟然丝毫不曾偏移。
赵安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到底为什么不曾改变过毫厘?
“还钱是吧,行。我接受了。”
自鼻腔里冷哼出声,沈星野抓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出去:“杜经理,上来一下。”
几分钟后,杜雪琪敲门进来。像只恨不能抖落满身荷尔蒙的孔雀一样,用眼神就能把苔藓一样的赵安月碾压过去。
“沈总,您找我啊?”
“这张卡拿去,里面有五千块钱。到金茂酒店订个总套,洗干净了等我。”
唰一声,沈星野将卡弹到杜雪琪手上。破风一样犀利,就仿佛刀子一样划过赵安月的心。
“是,沈总。”
杜雪琪扭腰摆臀地离去,空气中弥散着她的香水,久久不去。
“这样你满意了?”
沈星野双手交叠,压在办公桌上。鹰隼般的眸子里,犀利出刀割般的锋芒。
“钱是还给沈总的,您打算怎么花,我没有资格过问。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下班了。”
赵安月转身而去,连给沈星野留一句‘站住’的机会都没。
她一路穿过走廊,沉入电梯,直到避开了所有监控录像,所有人的目光。才敢在瓢泼大雨里肆意流泪。
世上再无沈星野,只有人前霸道无情,人后攻心城府的霍家二少。
世上再无赵安月,只有人前故作坚强,人后独自舔伤的心机婊。
过去那些年,赵安月常常会自我怀疑,当年她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如今她终于明白,无论对错都是错。只因为那个做出选择的人是她赵安月,便已是半只脚踏入死局……
唰的一声,黑色的轿车停在赵安月的面前。车窗摇下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