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亦的这次生辰宴比她十岁那次,更为盛大。
来为她祝贺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
梨落也算是出身江湖,来人也识得几个。
比如,云翰此时迎接的是凤羽楼的楼主凤鸣,以及他的独子凤溪。
比如,西北方向正在交谈的诸葛栎榕相谈甚欢的圣雪峰圣女飘轻柔。
以及,无极殿的堂主东方无极,和他最为疼爱的两个弟子。
还有,灵宫的人竟也被请来了。
代无言前来的是流琴,随她来的是飞絮与暮星。
玉雪门与灵宫素来没有交集,玉雪门请灵宫之人来做什么?
庆都怕是没人不知道,无言与纪琰两个已经恩断义绝了吧?
纪珩心中肯定不痛快,“你们来做什么?”
流琴与纪珩是有一面之缘的,上次主上喝到胃疼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子说不过多喝了几杯。
给了他一个白眼,流琴并不打算搭理他。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越过,笑脸对上云翰与云千亦,“世人皆言云小姐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流琴赞扬了云千亦两句,又送上祝福,“今天云小姐生辰,我家宫主有事不能前来,让我祝云小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
从暮星手中接过绒貂草,递给云千亦旁边的常漓,“此草乃宫主亲自栽培,具有袪毒化寒的功效。”
虽然云翰对灵宫之人的到来也颇为意外,只是人家一番话说的客气,云翰听得也是喜笑颜开,没有将别人拒之门外的理由。
人迎的差不多了,云翰与千亦去堂中照顾客人,将迎客的工作交给常漓。
见云千亦终于得空了,纪珩悄悄的将她拉至一旁,问道:“你怎么把灵宫之人也请来了?”
千亦并不是很清楚灵宫与纪琰之间的瓜葛,听他这么问便觉得有些奇怪,“其实不是我请的,枫与无言关系好的很,就顺道邀请了人家。”
她以为纪珩与无言之间有什么误会,就想着帮无言说几句,“其实无言哥哥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并没有坏心的。”
想到了安泽枫与无言的关系,纪珩也就不奇怪千亦为什么替无言说话。
但这并不妨碍纪珩不待见无言,他冷哼一声,“哼,跟着纪玢的,能是有什么好。”
云千亦并不想卷入他们皇权之争中,她岔开话题,“好啦,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成不成,我的纪珩哥哥。”
说着便把纪珩往院子里推。
然而,灵宫并不是此次宴会最特别的客人。
就当宾客都差不多到齐的时候,一群衣着亮丽的东陵人,来给云千亦祝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云翰的回复。
如此敏感的时间,若是稍有不慎,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他云翰固然与皇帝是八拜之交,也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尔等何人?”云翰心生戒备的问。
皇甫宫羽答曰:“东陵皇子皇甫宫羽。”他又揽过他身旁女子的肩介绍,“这位是东陵公主皇甫远枝。”
比起皇甫宫羽,皇甫远枝的名声更大一些,在场的人也有不少认识他们的。
“呀,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位东陵公主,前一段时间不是参加过‘夺琴大会’么。”一人一拍脑袋,灵光一闪。
众人的记忆也被他唤醒。
“对对对,就是她吧,果然是美人胚子。”
被人像看猴子一般打量,皇甫远枝已经有些不悦。而人群中的议论声传来,皇甫远枝只想转头就走。
还好云翰及时掐断了话题,“老夫记得,并未请过尔等。”
不是没听出云翰语气中的排斥,皇甫宫羽只是一笑,“吾等路过此地,听闻云小姐生辰在即,便前来讨一杯茶水喝,不请自来,还望云门主不要见怪。”
皇甫宫羽一行人自然不是空着手来的,“此乃东陵人特有的乌烟药,还望云门主不要嫌弃。”
听到他这个解释,众人面露了然的神色,只是路过罢了。
云翰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东陵人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若一味拒绝,倒显得他玉雪门真的与东陵皇室有什么瓜葛。
“既然东陵皇子前来讨杯茶水,哪有拒之门外之理,几位里面请,各位都里面请。”
梨落上下打量了神情不悦的皇甫远枝,以及她身边的一行人,皱了皱眉。
她身旁的涵萧,嗅到了她家主上身上的警惕,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了?东陵人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梨落摇摇头,她并不担心东陵人会乱了她的计划。这个计划不过对某些人的以牙还牙,对东陵人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只是,她很好奇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
宴会开始前,各江湖门派,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空闲一点的,就到玉雪院四处逛逛。
若要认真算起来,‘尹梨落’在江湖之中也认识不了几人。今天的宾客之中,能摆在明面上的关系也就只有苏梓寒了。
梨落忽然觉得庆幸,苏梓寒跟纪琰坦白了与她的关系以后,反而能够大方的交谈了。
梨落看着苏梓寒的目光像是再问,准备好了吗?
而苏梓寒看向梨落的目光,总是眼含温柔。
当然,他也感受到了梨落眼里的询问,直接明了的说道,“阳黎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
忽然他又一笑,“看来与任冰凝之间结,有生之年是解不开了。”
梨落看了他一眼,“一千方百计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难道还指望我对她感恩戴德吗?”
她什么脾气,苏梓寒最是清楚,得罪过她的人,她连心平气和的和谈都做不到,遑论感恩戴德。更何况,任冰凝三番两次陷害梨落,就这点,他也不会放过任冰凝。
“对付她这种人,自然不必手下留情。”
她知道,苏梓寒以为她是因为,任冰凝陷害她谋害齐王子嗣一事,才想让任冰凝丢脸。她没跟苏梓寒说,任冰凝不是重点,重点是无极殿。
而任冰凝,想到前些天发生在玉雪山的事,梨落目光变冷,“若只是让她在人前丢人,太便宜她了。”
玉雪山上的遭遇,有涵萧在,瞒是瞒不住的。
索性,梨落细细的同苏梓寒讲起被追杀一事,苏梓寒的脸越听越黑,眼神也越来越冷冽,不复方才的温暖。总感觉下一秒,他就要一掌将任冰凝打死。
任冰凝她会解决,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梨落转头看向苏梓寒,希望他镇定下来。
“我明白你现在的愤怒,但是我今天主要是想替飞絮讨一笔债的。”
苏梓寒还是没能从刚刚的气愤中缓过来,对梨落的话爱理不理的样子。
梨落用手肘子碰了苏梓寒的手,“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力,这么早就死了,那还是我嘛。”
苏梓寒差点没被她这话气死,有咒自己死的么。他扬起手,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下。
“再这样乱说话,把你藏的酒全没收了。”
梨落吐了吐舌头,“再借阳疏一用。”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了纪琰的眼里,他皱了皱眉,向梨落走去。
就在梨落交代完阳疏之后,转头忽然看见纪琰的脸,吓了一跳。
纪琰紧皱的眉头更深了,“怎么?我就这么可怕?”
梨落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你这样忽然出现,是个人都会吓一跳好吗?”
纪琰上前一步,梨落能感觉他的鼻息铺面而来,他想干嘛?
想起刚刚她与苏梓寒的那一幕,心中就不痛快,“哦?”纪琰语气略带一丝危险,“不是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了吧?”
危险的气息一步步逼近,纪琰不会听到了我吩咐阳疏做的事了吧?
管他这么多呢,打死不认就成。
打定了主意,梨落干笑两声,拉开与纪琰的距离道,“王爷开什么玩笑,我脚还伤着呢,能做什么亏心事。”
这个女人说谎都不打草稿,刚刚看她从苏梓寒身边逃离的样子,明明脚好的很。
但他还是询问了一遍,伤筋动骨这种事情,最容易落下病根。
“脚怎么样了?”
恩?
梨落一愣,他这话题转移的也太快了。
她尴尬一笑,“玄杏阁不亏是玄杏阁,我用了安先生送来的药膏,已经好多了。”
纪琰‘恩’了一声,道:“再多擦几日,若是落下病根,以后雨天脚踝处会隐隐作痛的。”
梨落轻声应下,心里却想,说的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你过来。”纪琰说道,语气也极其温柔。
几乎出于本能,梨落就乖乖的走到梨落身边,任由他牵着手,心中却满腹狐疑,他这是想干嘛?上演一出‘夫妻恩爱’么?
纪琰牵着梨落走到苏梓寒面前,苏梓寒的眼睛始终在梨落身上没移开过。是以,纪琰带着梨落过来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纪琰就是冲着他来的。
“睿王殿下。”苏梓寒先见礼。
“免礼,”纪琰语气淡淡的,却带着几分疏离,“落儿先前就过你的命,如今落儿是睿王府的人,苏学士的救命之恩,还给本王便好。”
梨落瞬间明白了,这个男人是带她过来宣示主权的。她心中不免苦笑,似乎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心结,自己的不要的东西,即便舍弃,也不能被别人染指。
只是他突然间的这一出,又是出于哪般?梨落因为纪琰莫名其妙的醋意,疑惑不解。
想到纪琰对她的控诉,梨落反应过来,他指的这个坏事,不会是指她与苏梓寒的关系吧?
苏梓寒目光冰冷,“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与睿王府无关。”
看来今天苏梓寒是要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啊。
梨落忽然有些后悔告诉苏梓寒,有关她玉雪山遇刺一事,他现在满肚的火气刚好没地方出呢。只是你找谁不行,非得找纪琰干嘛。
“我睿王府的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纪琰也毫不退让。
“是吗?”苏梓寒冷笑,“连人都保护不好,谈什么她的事就是你的事。就她三天两头被人欺负,还差点丢了性命,这也算保护的话,那睿王殿下真的是将她保护的很好。”
确实,自从认识纪琰以来,梨落就像是衰神附体一般,倒霉的事接踵而来。
因为无法反驳,纪琰的脸渐渐变得铁青,他话锋一转,“那也是睿王府的家务事。若是苏大人太空闲了,那我禀明了父皇,为你指一门婚事也是好事一桩。”
“你……”
两个男人从语言的厮杀,上升到了眼神的厮杀,简直幼稚到不行。
夹在中间的梨落只好出来劝阻,“你们两个都停下来。我愿意救谁,是我的事;我愿意接受谁的恩,也是我的事,你们两个都不准插手。”
“梨落,雪山上,任冰凝想…”苏梓寒情急之下,想替梨落打抱不平。
“也不准插嘴。”在苏梓寒开口惹怒纪琰之前,梨落及时的堵住了他的话,“这也是我的事。”
两人住了嘴,不再说话。
“幼稚。”梨落轻轻的撇下一句话,便转头离开了。
宣示也宣示过了,警告也警告过了,女主人都不在了,纪琰也转身离开。
苏梓寒那句被梨落堵住的话,肯定与她雪山遇刺有关。
他提到了任冰凝,是故意想让自己将怀疑目标引向任冰凝,还是她就是幕后主使。
纯安曾经说过,梨落出事后,任冰凝曾经多次探望她。
按着梨落与冰凝的关系,这确实有点反常。
可是那天自己问她的时候,她为什么能说的像一无所知的模样?
如果真的像苏梓寒说的那样,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还没有苏梓寒重要?
该死,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