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踏进紫凝苑,一股将门家族的气息扑面而来。挂在客厅正中间的不是字画,而是一把金弓。
出来迎她的是紫凝苑的裘依,“苏叶姑娘且稍等一会,王妃正在练剑。”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薛紫凝沐浴更衣之后,裘依才进去禀报。
“王妃,洛梨园的苏叶在院子里候着,说是有东西要给您。”
洛梨园的人?这倒让薛紫凝不解了。
她不喜欢晨昏定省那一套,所以睿王府妃子们不用每天都去紫凝苑请安。
其他妃子心中惶恐,隔几天都会去紫凝苑说说话。唯独这个侧妃尹氏,既不去紫凝苑请安,也不找其他妃子闲聊。
今日送东西给她,是何缘故?
“让她进来吧。”猜不着也就懒得去猜了,反正人就在门外,问问便知。
裘依去叫苏叶的时候,她还是如来的时候一样,面带笑容,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样子。
“苏叶见过王妃。”
“起来吧”薛紫凝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家主子让你来我院子,所为何事?”
苏叶站起来,笑着道:“王妃仁慈,小姐感染风寒,王妃还特意进宫,请黄太医为小姐诊脉。这不,半个时辰前,小姐命我,将这瓶凝脂膏给王妃送来,以致谢意。”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杨柳。
一旁的袭依,听到她这样回话,心中不禁抖了一抖。
自入王府以来,所有人都对王妃恭恭敬敬,唯独这个尹氏例外。她不过替王妃小惩大诫了一番,王妃应当不会责罚自己才对。
薛紫凝瞥了佯装正定的袭依,又瞥了一眼瓷瓶,问道:“你所说的黄太医,可是太医院的黄忠全。”
苏叶颔首:“正是。”
“虽然我有此心,奈何还没有来得及请黄太医。无功不受禄,这凝脂膏你拿回去吧告诉你家主子。”
听薛紫凝这样说,苏叶就知道了梨落的用意。
她迅速组织了一下说辞:“王妃不要为难奴婢,既然小姐送给王妃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还请王妃收下吧。”
薛紫凝只以为她怕难以交差,吩咐杨柳道:“杨柳,你陪苏叶去那边一趟,替我看看尹侧妃。”
“是,王妃。”
待两人都走了之后,薛紫凝才看向袭依。
“袭依,知道错了吗?”
袭依扑通一声跪下,却存了一丝侥幸的心里,“王妃,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
“还敢嘴硬,”薛紫凝冷喝,这个袭依真是令她太失望了,“我问你,洛梨园来人了,为何不禀报?”
早在刚刚苏叶说她候了半个时辰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说辞,“奴婢王妃喜欢练完剑后洗漱一番,故而不敢打扰王妃。”
薛紫凝再次冷哼:“这么说是本王妃的错了?”
这声冷哼,吓得袭依赶紧磕头,“王妃,尹氏从来不来向你问安,这般不把您放在眼里,若是旁人看了去,有失您的威信啊。奴婢这才生了私心,想对苏叶略施惩戒。”
“这个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拿主意了?”
平常薛紫凝都是温柔和蔼的样子,没想到一发起火来却是这样雷霆震怒。
袭依这才意识道,主子永远是主子,她求饶道:“奴婢知错了,请王妃恕罪。”
“去门口跪着,不到天黑不准起来。”
这时候的袭依哪还敢强词夺理,“是。”
杨柳从洛梨园回来的时候,看见跪在门口的袭依泪流满面。
她拉了院子里的沉香问道:“袭依做错什么了?”杨柳知道,小姐平常是不大会惩罚下人的。
沉香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杨柳听罢,吩咐道:“此事你别到处宣扬,别叫其他院子里的人知晓了,看了紫凝苑的笑话。”
小丫头连连点头称是。
杨柳踏进薛紫凝主屋的时候,她正在研习兵法。杨柳轻手轻脚的为她沏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然后躬身立在一侧伺候。
“袭依的事听说了?”原来薛紫凝已经看到她了。
“是。”
“有什么想说的。”薛紫凝不抬头继续问。
“小姐办事有自己的原则,只是怕寒了手底下人的心。”袭依抬眸去看薛紫凝的脸色,却发现她的视线始终落在书籍上。
合上书,薛紫凝看着她,“杨柳跟了我这么久,这些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也就罢了,从你嘴里说出来,寒心的是我啊。”
杨柳曲身跪下,“奴婢就是知道小姐是个做事问心无愧的人,所以才会说这番话。小姐您事事讲原则,只怕有人钻了空子,最后吃亏的还是小姐您啊。”
薛紫凝伸手去扶她,“你的心思,我又岂会不懂?但是只要我薛紫凝在一天,就容不得底下的人恣意妄为,杨柳你亦当如是。”
杨柳起身,“是,奴婢定当谨遵小姐教诲。”
杨柳走后,涵萧等几人就围着梨落商议起来。
“小姐,如今看来这黄太医确实有问题。只是既然黄太医不是王妃请的,那会谁呢?”这个问题苏叶考虑了很久。
梨落一脸淡定的样子,“洛灼华与任冰瑜来访那日,在场的不过,只有这么几人,不是薛紫凝,而纪琰的那些侧室根本请不动黄忠全,那么纪琰、洛灼华、任冰瑜必有一人。”
按照梨落的逻辑,苏叶疏离的一番,猜测道:“会不会是睿王请的人呢?”
若是纪琰请的人,大可不必打着薛紫凝的旗号。
此事大抵与任相家的那位千金有关。不过,是与不是,试一试便知。
“苏叶,替我准备一份天麻鸽子汤。”
姐妹几人不解,问道:“今日小姐怎么想到要喝天麻鸽子汤了?”
“不是我要喝,你下去准备就是。”
天麻鸽子汤当然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银渊,今日苏叶多煮了些天麻鸽子汤,你端一碗给王爷。”
正当银渊领命,准备前往思雪阁的时候,梨落忽然叫住她,“算了,我自己去吧,银渊你下去歇着吧。”
天麻鸽子汤的香味扑面而来,纪琰抬头,便看见梨落缓步向他走来。
“王爷,今日黄太医来府上给我诊过脉,说是感染了风寒。苏叶煮了些天麻鸽子汤,就想着给王爷端一碗尝尝。”
她哪是想端一碗天麻鸽子汤给他尝尝,分明是告诉自己,今天黄忠全来过了,她这是又要闹哪出?
她接着道:“黄太医说是王妃请他来为妾身诊脉,可王妃却告知我不是,那么想来是王爷了,梨落谢过王爷关怀。”
原来是为了试探而来。
“黄太医不是我请的。”纪琰抬头看了她一眼,“汤放下。”
梨落奇怪的道:“妾身这几日都未曾出府,并未有他人知道妾身身体抱恙,那到底是何人如此关心妾身,却又不敢露面。”
听银渊的回报,其实她并无大碍,那日所言身体不适,也不过是借口罢了,所以请黄忠全之人,必然不是关心她。那日讨琴之后,她亦再未见过外人,是谁请的黄忠全,已经呼之欲出了。
能请的动黄忠全,所以任冰凝也参与其中了。这是任相的意思,还是她们两姐妹的闹剧。
纪琰一面在思索任府做这一切的原因,一面又在打量眼前这个女子。果然是剔透玲珑心,如若不然也不会发现其中秘密。
“你与冰瑜当真不能和解?”纪琰试探着问。
谁曾想,她又将问题抛回来,“我与任三小姐,谈不上和解不和解。王爷曾说她还是个孩子,妾身可一直都记得,自然不会与她计较。所以王爷这话可是问错人了,王爷应该去问任三小姐才是。”
这是事实,纪琰也无从反驳,他只好叮嘱:“既知道如此,以后丞相府的人,你少接触便是。”
我也想啊,梨落暗暗的道了一句。
梨落出去后,纪琰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
“碧络这几日你多派几个人保护洛梨园。”
“是。”碧络顿了一会,又道:“王爷,天山您何时动身?”
“明日。”
“那属下下去准备。”
纪琰点头,身影在灯火中闪烁。
********
“涵萧,我最近右眼皮老跳,老人言,左吉右凶,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自那日苏叶从薛紫凝那里回来,主上就变得神神叨叨的。
苏叶笑她,“小姐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迷信了。”
梨落的话还是在下午应验了。
一个丫鬟进门通报:“侧妃娘娘,齐王妃及齐王侧妃带着任三小姐前来看望侧妃娘娘,说是要给侧妃娘娘道歉。”
划筝佯装出门看太阳的模样,“哇,今日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
众人皆笑了,梨落听了也是无奈摇摇头。
她对着通报的丫头道:“你去回了齐王妃,就说心意我领了,但是我感染了风寒,齐王侧妃又怀有身孕,避免传染给齐王侧妃,就不便见几位了。”
候着门口的几位,早已迫不及待的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听到丫头回禀的时候,三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瞥见傅凌冬的肚子,任冰瑜倒是有了主意。
她附在傅凌冬的耳旁,轻声说,“傅姐姐,如果还想听‘九弦玄琴’所奏之音,待会我一喊,你就装肚子疼,明白了吗?”
不知道她想干嘛,傅凌冬还是点了点头。
“来人呐,不好了,傅姐姐肚子疼。”
门口响亮的呐喊声传进洛梨园,看来她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园子的大门最后还是开了,苏叶上前,从凌乱的人堆里找到了傅凌冬的右腕。刚想诊脉,手却被任冰瑜推开?
她严厉的道:“你干什么,傅姐姐怀的可是齐王的子嗣,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当的起么?”
那你们带她出来招摇过市,又是为了什么?苏叶不禁想这样问。
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你们这么担心,就不该让孕妇出门,若真是发生意外,害人害己。”最后四个字,苏叶是对傅凌冬说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自己吗?对上她的眼神,傅凌冬莫名觉得有些心慌。‘九弦玄琴’她不想看了,孩子聪不聪颖不重要,她只想能健健康康的生下她的孩子。
“王妃,既然睿王侧妃身体不适,不如我们改日再来。”她还是退缩了。
箭已在弦上,任冰凝岂能这么容易放过她。
她冷哼,“这难道就是睿王府的待客之道吗?”
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涵萧,冷眼看着,刚想反驳,梨落从主屋出来。
“齐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几位屋里请。”她转头吩咐银渊,“看茶。”
任冰瑜白了涵萧、苏叶几人一眼,搂着虚弱的傅凌冬,跟着任冰凝进了主屋。
她们几人越是执着越是有问题,怕是来着不善。梨落趁她们进屋之际,吩咐涵萧去请睿王与睿王妃。
想到今天的来意,任冰凝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三弟妹,冰瑜年幼,做事不计后果,还请三弟妹莫要与她一般见识。”顺势给了任冰瑜一个眼神。
虽然很不情愿,为了大局,任冰瑜忍了,“尹姐姐,先前是我错了,请姐姐看在琰哥哥的面子上,原谅我这一回吧。”
“齐王妃说笑了,梨落不敢与任三小姐计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梨落她不想原谅也得原谅了。
只是若是为了道歉,那么傅凌冬来此又是为何?她与傅凌冬可素无交往。
接下来,任冰凝解答了她的困惑,“凌冬妹妹听闻‘九弦玄琴’在三弟妹这,非要一睹为快,还望三弟妹成全。”
看来这几人,还是盯着‘九弦玄琴’不放。
“‘九弦玄琴’琴弦已断,与普通的琴并无两样,怕是齐王侧妃你要失望了。”梨落轻咳一声,吩咐苏叶,“苏叶,你去将‘九弦玄琴’抱出来。”
“听闻三弟妹感染了风寒,不知好些了么?”趁苏叶拿琴的空档,任冰凝与她闲聊起来。
又咳了一声,梨落道,“似乎前几日又加重了些,所以齐王妃你们不要靠我太近,传染与你便不好了。”
这时,任冰凝才发现,尹梨落一直谨慎的与她们保持距离,尤其是傅凌冬,尹梨落根本不去接触她。
银渊泡好了茶,端了上来。正当要路过任冰凝的时候,任冰凝灵光一闪,心下有了主意,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
她趁银渊不注意,伸出左脚。等梨落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苏叶的真个身子都向傅凌冬扑去。
糟了,这才是任冰凝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