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着茶香的雾气从印有蓝色荷花的青花瓷茶杯中袅袅升起,让这个房间有了一丝暖意。
小沙弥放下茶盏,轻轻为阖上门,转身离去。
“联合元佩礼,破坏祭典是你的手笔吧。”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梨落反问:“何以见得。”
墨衣男子呡了一口茶,吐出来了三个字:“那封信。”
梨落提起茶盏,用左手撩了下右手边的袖子,为男子续杯。
“嗯,字迹谁都可以模仿,为何偏偏觉得是我呢?”她将茶杯递给男子,继续反问。
“但是知道纪琰‘王’字不是一气呵成的人可不多。”男子边接过茶杯边回答。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庆元帝的一句玩笑,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解围,或许没有人能发现纪琰写字的这个小习惯吧。
梨落习惯性的摸了摸胸口,这华贵的锦缎下面,是那个人送的暖心玉,她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送给媚儿,唯独这块玉不行。
当时他送给她玉的时候,她怎么说来着。
“哇,好漂亮啊,但是我收了这玉,媚儿没有怎么办。”
那俊美的少年是这么回答她的吧:“呜,我送了蝴蝶簪子给媚儿了呢,生辰快乐啊,小丫头。”
再后来,再后来她就再也没见着他了——当朝太子纪瓀,纪琰的同胞大哥,不慎跌入朝阳湖,溺水身亡。
怎么可能,那样谨慎的他,怎么会不慎跌入湖中呢,那么优秀的他,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没了。
她的雪姨跟她一样不相信,誓死要追出元凶,却被庆元帝制止了。
从那以后,大庆少了一个叫林默雪的皇后,多了一个叫林默雪的圣医。
“丫头?”对着发愣的梨落,苏梓寒知道,她大概是想到前太子纪瓀了。
“嗯?方才我们说到哪了?”梨落回神,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叫初阳想笑。
他敲了她的脑门一下:“叫你走神。方才说的那封信呢,还不承认出自你的手?”
梨落吹了吹手中的茶杯,说道:“嗯,纪琰的字的确好看,闲暇时间会拿来练练笔,没曾想会派上用场。”
“这个就是你放他一马的理由?”初阳忍不住问。
“何以见得我放了他一马?”梨落反问。
“如若不然,你在信中故意卖个破绽是为何?”
“漏洞太多,迟早生疑。不如露个破绽,纪鼎如此多疑,到底是谁是背后主谋,那就让他猜忌个够。”
初阳定定的看着她,完全看不出这番话会出自一个双十姑娘之口。不在怀疑她的用心,初阳苦笑,即便怀疑又如何,她的脾气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她决定了的事,他及时又能改变,一如她嫁要嫁给纪琰。
“下一步你要如何?”
梨落嘴角一扬:“王源被降职,纪玢又被暂停一切事务,还被皇帝猜疑,如果是你,你能忍得下这口气嘛。”
当然是不能的,尤其是心高气傲的杨婉清,恐怕她现在杀了纪琰的信都有。
“你想成为纪玢的入幕之宾?”初阳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
“不是我想,而是纪玢请我成为入幕之宾。”初阳能猜到她的用意,她丝毫不觉得奇怪。“需要我做些什么?”初阳当然知道两者的区别,自己追求的永远都比投怀送抱来的珍贵。
“纪玢身边应该有你的人吧?”梨落开门见山的问道。
初阳抬头看了她一眼:“恩。”
“现如今是接近纪玢最好的时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是用到你的暗卫的时候了。”
“还有一事我想请你帮忙。“梨落的语气陡然伤感起来。
初阳自然也感觉到了:“说吧。”
“元佩礼因为我身陷囹圄,我想救他可能需要你的帮忙。”梨落抬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澄澈透明。
初阳暗暗叹了口气,他果然拒绝不了她的任何请求:“嗯,我会配合你。”
听到肯定的回答,梨落的脸一下子灿烂起来,初阳也跟着笑了,这个傻丫头。
“纪鼎召莫庄主回庆都,大概就在元宵之后。”
听到莫庄主,梨落的眼神忧伤起来:“知道了,我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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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杨婉清得知纪玢被暂停一切事务后,发疯似得摔了一地的瓷器。安和殿里黑压压的跪了一片宫女,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纪琰,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去陪你那个短命的大哥!”皇后恶狠狠的说道,气血不禁翻腾,她,用手捂住了胸口。
衫璃眼尖,上前扶住了皇后,吩咐底下的人:“还跪着干嘛,梅甄还不去请张太医。”
扶了皇后做下,又捋了捋皇后的后背,衫璃劝道:“娘娘,你也不必心急,此番三皇子全身而退,身边说不定有高人指点,纵然齐王英明神武也敌不过他们人多。如果齐王也能得到高人相助,必然将睿王踩在脚下。”
皇后是何等的精明,一下子就听出了衫璃话里有话。
“又听到什么消息了,说吧。”
不愧是一国之母,衫璃心想。
“听闻无言先生神机妙算,漠北战役中,是他的计策击败了北漠大军,换来了这些年北漠的安宁,如若得此人指点必当事半功倍,只是……”
杨婉清微怒:“放肆,齐王乃天之骄子,岂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能攀比的?”
“娘娘息怒,是衫璃该死,请娘娘恕罪。”衫璃吓得赶忙跪在地上求饶,心里将梅甄骂了千万遍。
该死的小蹄子,居然框她。若不是梅甄信誓旦旦的说她有办法让齐王在这次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自己也不会想尽办法去套她的话,结果换来的却是皇后的一顿斥责。
“起来吧,你所说的无言先生怎么个神机妙算法,本宫但是可以听听。”杨皇后虽自视甚高,却又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有利于夺嫡的筹码。
“有传言称无言先生在北漠战役中,献上了良策,助薛将军战胜北漠贼人。只不过……”
皇后侧视了她一眼,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也有传闻说无言先生早就在三年前与睿王还有安什么枫的三人结为异姓兄弟。”衫璃抬头去看皇后的反应,她紧张的神色骗不了人。即使她看不起无言的出身,却不能不在乎无言的才华。如果睿王身边真有这样的人辅佐,齐王危矣。
“如何才能找到这位无言先生。”皇后问的有些急切。
然而这些又岂是一个宫女所能知道,她能知道这些还是从梅甄耳中威逼利诱出来的。
刚问完,皇后也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一个宫女怎么会知道一介江湖布衣的住所,那么她又怎么知道前面的那些事的呢?
“衫璃,本宫如果没记错,你十二岁入宫就一直跟着本宫,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不待衫璃回答上一个问题,皇后已经问到了下一个问题。
衫璃的眼神有些闪躲:“奴婢…奴婢也是道听途说,外面都是这么传的,是不是真的奴婢也不清楚。”
杨婉清看了衫璃一眼,也不打算追究了,她现在的心思在那个叫无言的人身上。不行,得叫齐王来宫里商量。
正在此时,齐王正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安和殿。当他看到一地的瓷器碎片,还有跪着的一片宫女,心里了然。
“玢儿见过母后。”齐王跪着给皇后请安。
“没外人,不用拘礼。”杨晚清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都跪着干嘛,还不收拾一下大殿”纪玢的话说的虽严厉,但宫女们如临大赦,纷纷称是。
“母后何以大动肝火。”看着皇后的憔悴样,齐王走过去,顺手揉起了她的太阳穴。
“哎,”杨皇后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那封信的事,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昨日我就不该拦着你。如今倒好,纪琰安然无恙,你成了陷害兄弟的凶手。”
不提倒好,一提这事,纪玢不免恨恨的咬牙,又不想皇后担心,宽慰她道:“母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三弟他到底是不是这场事故的主谋,日后定能露出马脚。”
皇后也没说什么,想起了衫璃的话,对齐王说道:“玢儿,无言此人你可听过?”
按摩的手瞬间停下,纪玢诧异,他的母后,这个久居深宫的妇人是如何得知的。
“母后是如何知道此人。”
听齐王的语气,杨婉清心里有了计较,八成衫璃说的是真的。
“不管我怎么得知的,如果无言是个人才,要么得到,要么毁掉,不然大事难成。”
这个他当然知道,只是无言跟纪琰的关系不浅,只怕没那么容易与他达成同盟。纪玢想了会,对皇后说:“此事儿臣自有计较,母后只管放心。”
出了宫纪玢直奔闲盈居而去。
闲盈居是纪玢盘下的一间书屋,里面住的都是他的幕僚。
闲盈居地处偏僻,周边安静,是个看书的好去处。走进店内,左右两旁的书架古色古香,正中间是柜台,掌柜的温尔儒雅。后院栽着雅竹,这里的装扮倒也说的上雅致。
看到纪玢来了,高霖冲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会意,笑着跟各位客人赔不是。
“各位实在抱歉,今日掌柜的有急事,我们要打烊了,各位明日再来吧。”
众人哪里买账,顿时书店闹哄哄的,责骂的有,疑惑的有。
无奈高霖走至各位中间,鞠了鞠躬,再次道歉:“各位,本小店很感谢各位的支持,但本人确实有些要事要处理,对不住各位了。”
既然掌柜都开口,众人就算多不情愿,也只得带着抱怨离开。
“此次殿下亲自前来,可是有要紧的事?”平时都是他们这些幕僚被叫去齐王府的多,这次的反常,高霖预感纪玢应该有要事要说。
“高霖上次你说的那个无言先生,你可知道他在哪里?”上次高霖倒是跟他说过一次无言,只是当时他没在意,居然连母后也知道的人,他就不能不放在心上了。这种人就像母后说的那样,要么拉为己用,要么斩草除根。
高霖心里激动了一下,他这个名义上的主子,终于要将无言收入座下了吗?
“回殿下,无言向来来去无踪,属下也不知道他在哪。不过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谁?”纪玢急切的问。
“玄机阁。”
纪玢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听闻要从玄机阁得到消息,要么奉上千金,要么用等价值的消息来换。
“别无他法?”纪玢犹豫的问。
高霖摇了摇头,彻底断了纪玢的希望。
“好,如果千金能换千秋大业,这点银子算的了什么?”
“殿下可要三思而后行啊,属下听闻无言乃睿王结拜兄弟,就算知道了无言所在位置,也未必能劝他归顺。况且无言此人,以前也不是名声大噪,恐徒有其名。”也有另外的幕僚反对。
高霖不赞同:周良兄此言差矣。殿下,只要能找到他,我就有办法全服他。至于他有没有将相之才,会一会他不就知道。”
“哦?子卿有什么办法?”纪玢一脸的不可置信。
高霖看了周围一眼,轻声说道:“隔墙有耳,待殿下找到无言先生之时,在下必然全盘托出。”
纪玢虽然很想知道,但是如今有求于人,他也不好强人所难,如果高霖能说服无言,那么再好不过了。
周良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纪玢打断了:“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让名扬启程去玄机阁,剩下的事就全靠你了。”
高霖一抱拳,承诺道:“定当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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