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栩翼此番恩威并施,灵均未失礼仪,明面上还了玄剑宗一行公道,暗里实是还了徐胤一个清白。殿上只字未提,只从旁发力,敲打狄衡。一连三问之下虽未指责玄剑宗一行藐视本教威严,后遣出七人去往陵州,了却狄衡心中**,好使他不心生怨念。看似相帮,实又是要这七人在陵州为灵均立威。又出七人去往八鼎城赢得在场人心,自是对灵均好感大增。一箭数雕,不可谓不出彩。
此次魔教兴兵,首当其冲的便是八鼎山与水香楼。八鼎山不愿独力承担,联合城中数派前去各地相邀助阵。那玄剑宗在陵州位居第十,在当地虽是大派。于灵均这等千年教廷而言,却又显得实力不足。水香楼虽说皆是女流,但此派英姿,世间多有赞颂。为提当地声威,这才附和八鼎山提议,参与其中。派出数批人手与八鼎山众人一道邀约拳脚。
此次来灵均一行人本是以葛垣赋为首,若得灵均相助,回去该当头功。此人心高气傲,见得徐胤之时,有心要强压他头,落得个身死之局。狄衡心中自是开心,但此举无异冒犯了灵均。这才演上这场好戏。想借此胁迫灵均教出力助之,好让自己给门中有个交代。回去自可得宗门赏识,飞黄腾达。
曹喻则是有意要卖灵均一个人情,日后好叫灵均助其夺得八鼎山大位。
二人皆出私心,奈何张栩翼当时声威太盛,一番机巧应对,从容不迫。三言两语不仅将此事揭了过去,点出这十四人来一来有意送二人一场功劳,二来也是提醒二人灵均绝非无人之地。让这二人除了感激之外不敢多提一字。
多年来,灵均受西荒拖累。教中高手少有出西南之地。一来有无为子坐镇教中,二来是灵均教入世之人多有义举,得人称赞。三来镇守西荒劳苦功高。四则是有心人有意抬高灵均教。种种缘由方才得了个正道魁首之名,实非灵均一教所愿。此时十四人齐出,也是张栩翼有意要世间诸多教派一睹灵均风采,震慑各种鬼胎抬头之象。无为子仙逝前钦点他任灵均掌教绝非随心而为。
白跃炳既去,卞淮茹接手二徒。平日里管教颇为松散,山中清修多有枯燥。少年心性不记忧,徐胤一事过去三五日,二人已是忘得多,忆得少,白子墨被激起的那一点对汐儿的担忧也淡了下来。
五年来玄磐殿周边可玩之处二人去得甚多。已是无处可去,白子墨不由想起曾在泽渊城中看过的热闹景象,数次提及也让白简芝神往。
这日略一合计,避开教中视线偷偷下了山来。往泽渊城中去了。
泽渊城中车来人往,从来不乏热闹景象。二人初入,便如久未进食的饿汉见了喷香炙豚一般。直把双眼圆睁,四处好奇打量。卖艺杂耍的鼓乐敲锣,耍猴之人的嬉戏怒喝,街头小贩的吆喝自夸。无一样是灵韵山中能见到的。二人双眼中但凡见到的都是新鲜之极,一时流连忘返,喜笑颜开。
此时修道小有所成,白子墨虽是身形瘦弱,体力较之白简芝要弱上不少。体内真元比之要浑厚不少,运转间也不觉劳累。他心念曾吃过的糖人,在街上东游西逛,找寻多时都未见得。
此时偶见一位衣着华贵,体态优美的女子手提一个兽笼往前走去。一条雪白尾巴从笼中缝隙处伸出,正自悬空左右摆动着。那女子行走间颇有一股娇媚传来,让得路间男子多有驻足一观。白子墨眼神至见到那条雪白尾巴起便从未离开过。心中不禁想起师兄所恋白狐在城中惨死之事。心下多有留意。脚下也不禁跟着走了过去。
白简芝忙于街景热闹,未能注意到他。待他见得有人高声叫卖糖人兴奋叫唤白子墨时,才察觉他以不知所踪了。心下捉急,返身寻找。
白子墨眼见女子走进一家胭脂店中,他连跟了进去。刚一入店,一阵香风扑鼻。顿觉头晕目眩,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卧在一张香软大床之上。四角各有一盏青灯,将房中照的澄明透亮。屋中除了白子墨,没有其他人在。
他脑中晕眩未消,口渴难耐,起身来到床前不远处一张四方桌前,提壶倒茶,连灌下数杯才觉舒坦,晕眩减轻不少。
打量此地,窗前一张书桌上有着一副女子画像,宽额上生出一副纤细柳眉,杏眼微米,似睡非睡,葱白鼻上有一颗微小红痣点缀,反添一抹俏皮意味。红唇轻启,妩媚天成。
白子墨年方十三四岁,孩童天真。只觉这位姐姐生得丽质出众,较之关敏还要好看数分。看过一会,又见桌上仅剩笔墨,提不起他兴趣,自是转往他处看去。
先前四方桌上一面铜镜橙黄发亮。忙过去拿起,所见一面被人刮花,不能见得正容。他翻过一面。此面雕有数头狐狸,嬉水追蝶,极为传神。但此镜照不出面容,也就没了太大兴致。
软床不远处安置一个衣架。上有一见绿莹轻纱衣袍。并无任何刺绣,其模样显然是女子所用。他上前一观,忽见袍后有一兽笼。与今日那女子手中所提那笼极为相似。忙绕到衣后,拿起来细看。见得两指宽的缝隙处有嫣红干涸之物不由神色一震。不等他细想,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有女子开口道:“姐姐,小道士此该醒了吧。”
白子墨一惊,忙将兽笼放下。脚下发力,欲要飞身闪回床上。哪知这一使劲,脚下如坠千斤,重不可提。一个趔趄便要摔倒在地。情急之下,他伸手乱抓。抓住一片丝滑之物,顾不上其他便是用力一拽。撕拉一声,好好一见绿袍被他撕成了布条。
许是听到响动,那声音带着疑惑又再传来:“出什么事了。”嘎吱声紧随其后。房门打开之时,白子墨整个人正好“哐当”一声连着衣架扑倒在地。
他见有人进来,忙撑起身来,顺手拿起一物作为兵器举在胸前。入手冰凉,心下有些惊讶,忙用余光扫去,只见一截森白尾骨握在手中。他手上一抖,白骨脱手滑落,门口一个女子牵着一个女孩见到顿时一惊,同时出声道:“快抓住了。可别摔了。”
白子墨听之心下一急,又急急探手弯腰去抓。这一下弯腰过猛,手上抓稳白骨刚松一口气,彭一声脑门撞在衣架上,直把他撞到七荤八素,两眼昏花。额间顿时发红,肿起偌大一个鼓包来。
二女急忙赶来,从他手中拿过白骨,端视无碍。这才扶过他来,坐在四方桌旁。
刚落座,又听身旁“呀”一声惊呼,女孩忙又奔回衣架处。伸手拿起那件被白子墨撕成数条的绿袍,痛惜喊道:“姐姐,你瞧!”女子看过之后,叹了口气,略带哀伤道:“这便是天意了。小十七,将衣架竖起来吧。”
女孩依言,将衣架竖了起来,又轻柔挂好被毁去的绿袍。这才回来,神色哀怜。女子轻声问起:“可是灵均之人?”白子墨正扶额忍痛,听到问话,点头作答。
女子“哎”一声叹息,拿出一瓶药来递于女孩吩咐道:“小十七,再去采些莲子回来。替他上些药。”那女孩接过药来,“哦”过一声。脚下生风,来去竟也不慢,手握莲子对白子墨说到:“且忍着些。”当下将药涂抹在莲子上,手上用力一按。在瘀肿处来回滚了数次,直疼得白子墨倒吸凉气,咝声连连。
药效颇灵,被女孩这般用莲子滚过之后,立马就不痛了。他额间赤渐转紫,肿的却是更高更大了。女孩似出了一口恶气,此时笑面如花,眼中带着皎洁。白子墨这时细看,顿觉二女与那画中之人极为相似,只少鼻上一粒赤红,将画中之人与之区分开来。
女子见他看来,当下生笑,如春雪初融,暖人心脾。问道:“你先前为何紧追不舍。”白子墨想到她手提兽笼上斑驳血迹,不肯实说,心中一动,笑言:“姐姐生得好生动人,便叫我也目不舍离,神魂不守。这才跟了过来。”
但他此时眼神清澈,全然不似**模样。女子哪里肯信,眯眼笑的更盛,再他额头重重一指点去说道:“小小年纪,这般巧舌如簧,口中带蜜。将来还不知要祸害世间多少女子呢。”这一指正点在他额间隆起处,下手极重,直疼的他龇牙咧嘴,抱头后仰,身下圆凳全无倚靠。
后仰之势不能自控,顿时人仰马翻,摔倒在地,圆凳咕噜噜滚在一旁。小十七在旁见之,噗嗤笑来,幸灾乐祸道:“叫你不肯照实说来。”
白子墨被女子一指点得摔在地上,前额后背,皆是疼痛难挡。他心中疑惑不已,这一指虽是自己不防中招,后仰之势竟也难以自控。要知他修为在身,就是五大三粗的壮实之人这样点来,他也能自如控制身子去势。
此时听到小十七噗嗤笑声,他一咬牙,起身扶回圆凳,坐了上去。口中换上一个说法道:“我是为这小十七来的!”那小十七“呸”他一声回道:“你先前哪能见过我?你昏迷前我还未”她忽而想到不能自暴身份,后面的话止住不说。幸灾乐祸更甚,笃定说道:“我就是知道你在说谎。姐姐打他!”白子墨当下凝神,严阵以待。
那女子却是悠悠一叹道:“你若真是这般人儿,倒也好办许多。这样不肯实说。我姐妹二人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当下又是一指点出,还是直取他额上赤红隆包。
这次有了防备,见女子一指点来,白子墨端坐凳上,调动体内真元,聚在掌上,挥掌格挡。但觉她一指如剑刺来,掌上真元被刺破一般,泄了开去。左手手心一痛,又是一股大力传来,反推手掌打在额上,啪一声闷响。又被掀翻,仰面倒地。
他后脑无手作枕,硬生生撞在地上,脑中嗡声作响,疼得打滚,半天爬不起来。小十七笑得眼中含泪,大喊活该。女子一指太过诡异,他心中反而不如何害怕了。
再次爬起身来,白子墨指着衣架后兽笼质问道:“先前我见那兽笼缝隙处外露一条雪白尾巴,怕你害它性命。”小十七一惊,说道:“难不成你猜到了”
白子墨见她神色,只道那血迹果真是笼中之物的,自己还是慢了一步,悲愤道:“自然是猜到了。你们忒也恶毒!竟作下害命之事。”小十七心下一慌,急忙解释道:“我不知你说的是实话,非是我有意这般行事的。”
白子墨打她们不过,吃了两次苦头,当下能不动手是最好,生怕女子一言不合又要动手,不急思考她言语中疑惑之处,赶忙说道:“你虽非有意,错事已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十七急得两眼快要落泪,委屈说道:“你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白子墨见她要哭,于心不忍,语气转柔道:“我原谅你就是了。”他走到衣架后,拿起兽笼来,他既以这么说了不提打不打得过二女,自己也没理由动手了。心生悲悯,暗自神伤。
小十七得他原谅,心下稍定。又见他抱着兽笼,神色悲痛,不经心中一暖,问他道:“先前是我对你不住,还不知怎么称呼。”白子墨正自神伤,漫不经心告知姓名后又道:“你没有对不住我,无须说这话的。”全没注意他二人对话中怪异之处。
小十七自也把这番话当作是他宽慰自己的言辞。见他对着兽笼神伤,心下疑惑,出言问道:“这笼子,可是有什么不适之处?”她不太习惯这么称呼白子墨手里的兽笼,白子墨也未能察觉,指着缝隙处嫣红血迹说道:“你们杀了它,却是在此处留下了证据。”
小十七一愣,见之所指之处后嘻嘻笑道:“子墨哥哥既知我身份,又哪能不知狐狸喜食家禽呢。”她这一说,白子墨楞神皱眉问道:“我哪里会知晓你的身份。难不成是这狐狸偷食了你家所养家禽,才要杀它泄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