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君,你已到了成家的年纪,你妹妹已入宫,为妃为嫔是早晚的事,你成了皇亲国戚,实在没必要再在我这小小铺子里浪废时间,不如回家等一个好前程。”
长君听了一惊,“师傅,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师傅要将我赶走?”
“傻孩子,师傅哪舍得赶你走,只是不想误了你的前程。”
长君苦笑,“我哪有什么好前程,自幼跟着师傅学得诊病配药的本事,足以安身立命。妹妹是妹妹,我是我,即使妹妹有幸能为妃,我也依然是这个药铺的伙计。师傅不要因我妹妹的事,而不把我当徒弟才是。”
“你这孩子,师傅果然没有看错你。”
石师母因年老体衰,一病不起。
石掌柜和长君除了照看店铺,还要忙着照顾病人。眼看着师母一天天瘦弱下去,长君衣不解带的侍奉在病榻前。石掌柜为了给她继命,悄悄拿了铺子里的老参给她炖汤。
“老头子,这参得多贵?你也舍得自己吃。”石师母闻了闻手里的药碗,开药铺十数年,不用尝,光闻味,她就猜到碗里的是参汤。纵使病得有气无力,她仍忍不住斥责丈夫的败家行为。
“老婆子,药再贵哪有命贵,你就安心喝吧,这个参汤咱们还喝得起。”
“不要浪废了,我自己的病我知道,别糟蹋东西。”
“你呀,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到这个时候了连药都舍不得喝,真不知你攒那些钱干什么。你喝吧,都炖好了,不喝倒是浪废了。”
石师母颤抖着手端着碗,想了半天,最后才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参汤喝了下去。碗遮住了脸,谁也没看见她两行眼泪悄悄滑入了碗里,
“好苦,这东西不好喝,以后别弄了,我不喝。”
石师母病卧了一月有余,眼看着回天无力。她把长君和石掌柜叫到床前,从床铺下抽出一个小箱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抚摸婴儿似的、恋恋不舍的摸了又摸,最后才万分不舍的打开,里面居然是一小箱银子。
“这些银子你收着,以后应该够你用了。”
“唉,这些年你省吃俭用,就是为我们老了做打算啊,我还一直以为你…”石师傅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
石师母指着长君,“长君是个好孩子,百年后有他给你送终,我就放心了。”
“师母,你放心,我会对师傅尽孝的。”
听闻,石师母艰难的笑了笑,抱着那箱银子安然的闭上了眼。
处理完师娘的后事后,日子又像以前一样继续了。
石师傅没了师母的约束,反倒有些不习惯,耳边没了女人的叨唠,心里空落落的。长君自师母走了以后,搬到了药铺来住,为了跟师傅有个照应,也为了师傅不那么寂寞。
某天傍晚,一个衣裳破烂的女子来到药铺门口。她在药铺门口徘徊、张望,却一直不敢进来。这样的人长君见过不少,多半是家里有病人想卖药又没钱,娘在爹病重时不是也这样吗?只要师母不在,他和师傅都会给别人一点药的,毕竟人命是无价的。以前师母在时,多半会被师母赶走。
长君在铺子里看了一会,等没客人了,才走出来,“姑娘可是要买药?”
“不,不是,我找人。”女子年纪十七八岁,面容清秀,只是有些脏污,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来的。
“你找谁?”长君在药铺十年了,这附近的街坊邻舍他都认识。
“这是石大富家吗?”姑娘指了指石家药铺的店旗。
“是的,你找我师傅?”
“他是我大伯。”
“哦,那你进来吧。”
长君把女子迎进铺子里,“师傅,您快来,有亲戚来了。”
石师傅一面慢慢挪出来,一面念叨,“我哪有什么亲戚,我和你师母十几年前从外乡搬来,几时有过亲戚。”及至看到店里的姑娘,忍不住一愣,“你是?”
“大伯,我是石玉儿。我的名还是你给取的呐。”
“你是石玉儿?你爹他可好?”
“我爹娘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家里的田地也没了,实在没办法,只好来投奔大伯你。”
“十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石师傅听闻弟弟弟媳都过世了,忍不住老泪纵横。要是老婆子还在,指不定会不会收留自己这个侄女,现在自己倒是可以做主。
石玉儿看大伯流泪,想到离世的爹娘,也跟着流了一通泪。
“师傅,人死不能复生,您老节哀吧。”
石玉儿在店铺里住了下来,长君因店里住了一个未嫁的姑娘,不便再在店里住,就搬回家住了。
石玉儿穷苦人家出身,洗衣做饭、洒扫织补,把石师傅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
长君和石玉儿朝夕相对,男未婚,女未嫁,时间长了,都生出别样的情意来。石师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若能把侄女嫁给长君,亲上加亲,以后老了就有依靠了。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就问了石玉儿的意见,见侄女羞红着脸,低头不语,知道她是答应了,就托人到卫家提亲。
卫大娘早听长君说起过石玉儿,知道儿子的心事,加上石玉儿与自己家门当户对,自然高兴的同意了。
子夫入宫就再无消息,卫家人心焦不已,不是等着京城给他们名望富贵,只是对子夫担心牵挂。
“娘,姐姐一去数月,毫无消息,我很想她。”
“娘也很想她,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卫大娘一声叹息,女儿一去生死不明。如果可以,她宁愿她不去,留在自己身边嫁人生子,可惜这不是她能阻止的。
“娘,我想去长安城找姐姐。”
“不可,你这孩子才多大,长安城有多远你可知道?再说你姐姐是和皇上进宫,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娘,你就让我去吧。我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万一姐姐她…”
卫大娘闻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眼看着就可以给少儿赎身了,一家人就要团聚了,不想子夫却又离家了。现在生死不明,怎能不让揪心。
平阳侯府
平阳公主一直让京城里的人打听卫子夫的消息,无非是想知道她得到了什么册封。不想子夫如泥牛入海,居然毫无消息。
平阳有些心急,想来是皇上政事繁忙,一时无瑕顾及。又等了数月,依然毫无音信。她有些坐不住了,子夫可是她的好棋,断不能才出手就折了。她想进京去给母皇请安,就便打探子夫的消息,甚至可以给皇上敲敲边鼓,早日册封子夫。
不想就在平阳想请旨入京时,突然发现有喜了。
平阳自嫁到侯府已有两年,一直不曾有孕。侯爷一家三代虽不敢有怨言,可公主已暗自心急。她与侯爷感情尚好,侯爷对她礼待有加、相敬如傧。本以为是侯爷温文儒雅,可是时间一长,心中不免有些遗憾。这样的礼待不像是对自己的妻子,而是一直将她当作公主,让她高高在上。即使床第之欢,侯爷也是循规蹈矩、恪守礼制。公主毕竟芳华正韶,希望得到的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而不是一个将自己视为金枝玉叶、敬若神明的丈夫。
如今有了孩子,一切应该会不一样。这是她和侯爷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一直企盼的,她自然分外小心。至于上京城的事,就只能暂时搁置一旁。
“拜见公主。”侯爷曹寿上前行礼。
闻言,平阳眉头微微一皱,这样的的尊敬哪有一点夫妻间的样子,“侯爷,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没有外人时不必如此多礼。你不必叫我公主,叫我阳儿就可好了。”
闻言,曹寿站直了身子,恭敬的说:“好的,公主。”
平阳心中一声叹息,看来不管说多少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曹寿在平阳房中扫视了一眼,“少儿不在吗?”
闻言,平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侯爷对少儿倒比对自己亲近得多。虽然少儿伺候他多年,可他们间的这份亲密,真是令她嫉妒。若不是两年来她用心观察,真难相信他们两人间只是主仆那么简单。
“你找少儿?”
“没有,只是看她不在,随口一问。”曹寿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平阳心怀醋意,平日侯爷出府大多都是带少儿同去,说不让公主劳累。除非是正式的接待宾客,或是祭祀等这些重大场合,才会让公主出席。平阳最初以为是侯爷体贴,甘之如饴,可时间长了,心中不免有些不快。侯爷对她没有太多话可说,私下里和少儿倒是有说有笑。这一点让平阳心中很是气恼,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指责他们理由。希望只是自已多想了。
“侯爷,我有喜了!”平阳一扫心中不快,她堂堂嫡长公主,实在不能和一个奴婢争风吃醋。
“哦?”曹寿有些吃惊,确定公主不是在说笑,“那我去请御医来给公主看看。”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御医是太后在公主嫁入侯府时,一起指派来的。
“侯爷,我已经让刘御医诊过脉了。”平阳伸手拉住他。听闻妻子有喜,他不应该是大喜过望吗?这样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太冷淡了。